羊角嶺水晶礦位於海南省屯昌縣,距縣城三公裡的一個山地裡,是當年很有名氣的一個部級礦。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許多中央領導人都來過這裡。二十一世紀的旅遊圖上還鮮明地標示著羊角嶺水晶大地旅遊區的字樣。我們正是被地圖上的標示吸引來的。
從瓊海乘車,發車不久即上高速。經過定安縣,約兩個半小時到達海南島中部的屯昌縣。一路上農田居多,但因乾旱,作物生長不景氣。沿途也看到一些爛尾樓,一些半途而廢的樓堂館所,但不多。
屯昌是比較窮而落後的一個農業縣。下車後在街上走了很久,找不到一處稍乾淨、像樣的吃飯的地方。只好在一個糕餅店裡買了點麵包、餅乾充飢。想住下來吧,旅社也極少。於是索性乘一摩蹦,直奔羊角嶺。
走到縣城的公路盡頭,看到兩家水晶店,一家賣白水晶,一家賣雜色水晶,冷冷清清地無人光顧。我們徵得摩蹦主人的同意,下車進兩家店看了看。雜色水晶店沒什麼特色,東海水晶居多;白水晶店規模較大,店主很熱情地拿出他珍藏的大塊水晶向我們展示。只見幾條七八寸長的六稜晶體有致地交織成一個很藝術的架構,的確漂亮。
看到這麼漂亮的水晶礦樣,我心裡對即將要拜訪的礦山更神往了。出來店,車向左拐上一條不太寬的柏油路,幾分鐘後,車主人在路左邊停下,說,到了。
路邊一塊較大的開闊場地,看起來是停車、轉運礦石的地方,但靜悄悄地沒有車也沒有人,再向上走就是礦山了。我們興衝衝地背著包順著場地邊的坡向上走,坡路邊一部碎石機正在轟隆隆地工作,粉塵飛揚,一個操作的工人用毛巾包著口鼻,我們則閉住氣衝過了這片嗆人地帶。
上去坡後,就看到一個很大很深的礦坑,起碼有足球場的三分之二大,四五十米深。四周的山壁經多年開採,陡峭不平,壁上還留有一些洞口,兒子說,那就是開採水晶的水晶洞。坑裡有三四個工人在鑿炮眼,大坑的進口處有人坐在一把椅子上,可能是因為危險地方,阻止外人進入的。
沿著礦坑右側山體的小路走到大坑的最向裡時,路就斷了,俯仰都是懸崖絕壁。沒辦法,我們又從原路退出,回到開闊場地的路邊。面對著如此冷清的礦山,我們面面相覷,有點不知所措了。
周圍山上的草木還比較茂盛,頗有熱帶山林的特色。但眼前這一座山,卻如缺少奶水和營養的孩子,樹木低矮,草也不旺,不少地方呈現裸露的山巖,為什麼是這樣呢?
兒子說,我爬上去看看。於是扔下包,獨自走了。
看他遠去的身形,攀爬在山巖上,逐漸地,巖壁上只隱約有人影移動,再逐漸就消失了。
我獨坐路邊,守著兩隻包,無聊地東張西望。一個老人趕著兩頭牛走了過來,在離我不太遠的地方停下,任牛吃路邊的草。
許是見我久久地獨坐在這空寂無人的地方好奇吧,老人走過來,問,你是外地人吧?坐在這裡幹什麼?
我笑了,我聽說羊角嶺水晶礦很有名的,來看看。
他也笑了,早就下馬了。我原來就是礦上的工人,毛主席去世的時候,我們羊角嶺礦運送了十二噸水晶去北京,我也去了的。全國各地送了許多的水晶,比來比去,最後選定了我們送去的七噸做水晶棺。是我們羊角嶺礦的光榮啊!老人回憶著近三十年前的往事,自豪、激動依然溢於言表。
當時中央很重視這個礦的,部級礦麼。許多中央領導人陳毅、賀龍、李先念呀,除了周總理,都來過的。這裡生產白水晶,質量好,晶體純度高。後來不曉得為什麼,毛主席去世後,就停產下馬了。
那大坑裡的工人現在在幹什麼?
採石呀,私人承包的,不多幾個人在幹。
兒子從遠處走了過來。我給他介紹,這位大爺就是當年水晶礦的老工人。老人馬上又詳細地講述了當年他護送水晶上北京的經歷。看來,這是這位山鄉放牛的老人最重大、光榮、值得回憶和向人炫耀的事了。
見兒子手裡拾了幾塊晶體,老人說,這都是礦渣了。當年我們採礦的廢渣,就都倒在這邊。他指著兒子剛剛攀爬過的山說,這座山就全部都是礦渣堆積成的。
難怪這山上的植被矮小瘦弱,不同於周圍的山林呢。不過再想,近三十年,僅憑自然界植物自發地生長,而且是在這礦山的廢石渣上,也夠不容易了。
太陽落山了,粉碎機也停止了喧鬧,土霧、灰塵漸漸落下。望著荒涼悽冷的羊角嶺這座當年的部級礦,從巨大的礦坑,深邃的水晶洞,高大的廢渣山,可以想見它當年的繁榮、興旺。當年各種晶瑩剔透的大塊晶體被開採出來時,當年中央領導人頻頻視察、觀顧這裡時,當年接受運送十二噸水晶給毛主席做水晶棺的任務時,這裡曾有過怎樣的喧騰、熱烈、生機?當年的羊角嶺水晶礦和這位見證歷史的老人,都曾有過一段怎樣美好的過去,怎樣值得回味的璀璨與輝煌?
如果今天羊角嶺水晶礦依然繁榮興旺,那麼,屯昌縣城也就不至於那麼窮困、那麼死氣沉沉了。路邊的水晶店也就不只那麼兩家,不會那樣冷落、冷清了吧?但是,有誰能讓這沉寂的礦山再度閃光,重新興盛起來呢?
太陽天天都在重新升起,但歷史能否重演?昔日能否再現?
回去的路上,我邊走邊回首漸次隱入灰沉沉暮靄中的礦山,心中仍有著期望。
(註:文中圖片採用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