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新偉在大山前朗誦《再別康橋》爆紅網絡
2020承德初雪，於新偉在雪中朗誦主席詩詞《沁園春·雪》
於新偉每天照顧著600多隻雞 在微博衝上熱搜排行榜，在抖音收穫641萬點讚和144萬關注，最近名聲大噪的農民網紅，就是來自河北承德44歲的「守山大叔」於新偉。憑藉一段《再別康橋》的詩朗誦視頻，他被網友稱讚為「擁有被天使吻過的嗓子」。淳樸的農民形象加上優美聲線，形成的一種「反差萌」，吸粉無數。有網友說，於新偉充滿原生態味道的視頻，傳遞著來自鄉村的正能量。殊不知，三四年前他還受著重傷，欠債幾十萬。熬過難關，他發展自己的愛好，錄製唱歌小視頻發到網上，並開始直播和帶貨。作為一名「寵粉」網紅，於新偉不僅熱情回復網友們的私信，甚至還幫粉絲找過附近山上的草藥，他很享受通過直播和來自全國各地的「老鐵」們交朋友。
「天使親吻了你的嗓子，卻又踢了你的臉一腳」
每天中午11點，於新偉架起手機，準時開播。長達三小時的直播中，他表演準備好的詩詞散文、演唱流行歌曲，也可能根據網友們的要求即興發揮。最近讓他「出圈」的就是一段詩朗誦《再別康橋》。
畫面中的於新偉穿著牛仔褲和半新的迷彩外套，站在長著松樹和雜草的黃土坡前，直播的設備就是一隻他日常使用的手機，再加上耳機和話筒。「都是我媳婦從網上買的。」於新偉說。
朗誦開始前，他先衝屏幕另一頭的「老鐵」們憨厚地噗嗤一樂，下一秒立刻整衣斂容，進入表演狀態。當一句「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從他的喉嚨間緩緩流淌出來時，不少網友被他醇厚的嗓音所打動。
除了每天直播，於新偉也錄製小視頻放在網上，表演的素材就按照個人喜好選擇，大多是膾炙人口的歌曲和以前學過的課文。「我們上學的時候，教材裡魯迅的作品特別多，我也很喜歡，就把它們朗誦給大家聽，像是《藤野先生》《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還有《少年閏土》。」因為記憶力不錯，他朗誦時大都不看稿子，張口就來，聲情並茂。
但在選作品時，於新偉也有一套自己的標準。「我選的東西都是比較生活化的，文字裡有太強氣勢的，我就怕讀不出感覺來。」他舉例說，像是《沁園春·長沙》等幾首毛主席的詩詞，雖然上學時都背過，但他覺得太難駕馭，一直沒敢表演。
在做農活的間隙唱歌，在商業直播的空閒裡讀詩和散文，文學和藝術帶給於新偉一种放松與調劑。因為完全沒接受過聲樂和配音的訓練，於新偉讀《再別康橋》時也是根據自己理解的意思來調動情感。他覺得這種訴說生活的詩歌，本身就很有靈氣。而當他面對著家鄉的好山好水，也更能調動出內心的感覺。
「天使親吻了你的嗓子」是網友看過於新偉的短視頻後，寫下的誇獎，不過原話還有後半句，「卻又踢了你的臉一腳」。網友用這句玩笑話，形容於新偉如同專業演員般優美的嗓音，和不修邊幅的個人形象之間的巨大反差。於新偉看到也並不覺得生氣，還主動提到，最近的評論又變了，說是「天使還薅走了我的頭髮」。他在直播中毫不介意地和網友一起開玩笑，自黑這幾年頭確實有點禿，都不敢告訴網友自己用啥洗髮水，怕影響人家生意。
於新偉覺得現在粉絲雖然多了，但自己也沒有偶像包袱，他仍然是個喜歡唱歌的農民，每天照顧著600多隻雞，有空就去山上的苗圃裡幹活，「不過就是最近這一段，我比較忙，家裡好多事情要靠我媳婦。」於新偉說。
在「守山大叔」的短視頻裡，原生態的農村風光是一大特色。早上餵完雞，他就在雞棚前，架起手機唱上一段，身後的走地雞，自在地踱步覓食，十分生動。11月21日，承德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於新偉站在田邊放聲歌唱，身後皚皚白雪覆蓋著大地，一首歌錄完，連他的眉毛也變白了。
「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
從11月初衝上熱搜，這個月於新偉變得相當忙碌。不僅有好多家媒體的採訪邀約，他還參加了綜藝節目《黃金100秒》的錄製，並有機會到央視的《星光大道》一展歌喉。
於新偉的妻子回憶說，倆人剛認識的時候就知道於新偉愛唱歌，唱得也挺好，看到別人在電視上表演，就想著要是他也能去就好了。但自己家就是普通農民，沒有平臺展示自己，沒想到社交媒體給了於新偉施展才華的機會。
2017年，兩口子一起在江西打工的時候，一起幹活的工友有空就拿出手機，看網上的短視頻解悶，於新偉覺得有趣，也下載個軟體看著玩。就這樣，他把幾個短視頻APP的功能摸了個透，自己也關注了好幾個網紅的帳號，成了資深粉絲。
漸漸地他了解到，錄製視頻所需的設備並不複雜，就萌生了試試的念頭。2018年臘月，趁著和妻子回承德老家過年，他就買個音效卡，註冊了帳號，錄製小節目發在上面。最初他主要表演大家耳熟能詳的歌曲，像是《橋邊姑娘》《渴望》等。因為嗓音優美，到開春時，他就收穫了46000多個粉絲。
早年間，於新偉跟著父親在家務農，沒事就愛哼幾句小曲。「有一回在田裡種地，我自己嗷一嗓子唱起來，還把身後老父親嚇了一跳。父親問我怎麼了，我說一高興就唱個歌。」生活中的小事足以見得於新偉對唱歌的喜愛。
慢慢地粉絲多了，於新偉也開始學新歌，並加入朗誦表演。他把新節目練到五分熟，就支起手機錄像，練習鏡頭感，反覆幾次，到一個節目錄成，這段表演也就熟練到可以在直播鏡頭前展示了。
回憶起第一次直播，於新偉說自己挺緊張，絕對不像現在這樣收放自如。當時在線觀看的人數只有400多，比現在差多了，但一小時的直播裡，他只是把準備好的歌曲輪番唱下來，完全顧不上和網友互動。
《再別康橋》的走紅卻讓於新偉很是意外。這段節目已經放在網上有一陣子了，最初獲得的點讚數並不算多，但經典詩歌老少皆宜的特性，讓二次翻紅具備可能。走紅之前，於新偉的主要收入來自直播帶貨。積累了一定粉絲後，就有電商找他合作推廣產品。不過於新偉賣得最多的還是地方特產，附近山上的蘑菇、當地有名的月餅，還有附近老鄉生產的蜂蜜。「我們這裡的鄉親鄰居都特熱情，有時候直播帶貨忙不過來，我媳婦也喊他們來幫幫忙，要是說給錢，大家還不要。」鄉親們的爽快和熱情，讓於新偉在推廣家鄉土產時也更有動力。
「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
網友評論說，看於新偉的視頻，能感受到一股來自鄉村的淳樸正能量。但充滿正能量的大叔也經歷過人生的艱難時刻。就在三年多前，他還欠著幾十萬的債、受重傷住院，生活中的愁雲慘霧險些讓他喘不過氣來。
於新偉的職業經歷特別豐富，他當過兵，22歲退伍之後，就跟著親戚去二連浩特賣小吃。因為覺得有手藝傍身更好找工作，就又到北京的學校學美發，再和妻子回鎮上開理髮館。這中間他還打過短工，包括去市集上賣衣服，跟著工程隊到北海公園裡畫油漆彩繪。
在外漂泊好幾年，於新偉和妻子考慮著回老家找活幹，也方便照顧老人和孩子。沒想到之後接連幾起事故，給他和家人帶來了相當沉重的打擊。
於新偉承包了300多畝山頭，種樹育苗。一次和哥哥帶著割灌機上山，清理雜草的時候，悲劇發生了。「我們機器頭的刀片特別鋒利，當時我哥哥在前頭，眼見著我還有最後一點就幹完休息了，割草機的頭碰到粗的雜樹，打到地下再彈起來，一下子就把我的腳給割了。」於新偉對當時的情況記憶猶新，哥哥聽到呼救，趕緊過來查看他的傷勢，並扯下衣服做了簡單包紮，背起他就往山下走。然而山路上有不少陡坡，他們怕跌跟頭走不快，不知道傷得怎麼樣，心裡更是七上八下的。
幾經輾轉到了醫院，醫生檢查後發現，從腳踝到腳趾15釐米的大口子，傷得很深，手術就做了五個多小時，之後又住院觀察七天才回家靜養。於新偉嘆了口氣說，因為買牛和承包山頭欠了債，偏偏就只有那年沒交農村合作醫療保險，一萬四的治療費都不能報銷。經濟壓力加上身體的傷痛，讓於新偉那段日子愁眉不展。
受傷之前，因為山上的小樹成材耗時長，於新偉也做點短期工作，他借鑑村裡老鄉的成功經驗，買了25頭牛自己飼養。他還蓋起牛棚，買來農用車，準備好好幹一場。
受傷後最讓於新偉著急上火的是，家裡沒了勞動力，牛也跟著沒口糧。原本夏天時，各家的牛可以承包給牛倌五個月，集中帶到大山裡去吃草，但他受傷時正是秋末冬初，牛倌下工，牛都回來了。怕牛糟蹋農田，放牛要去山裡，妻子體力跟不上，於新偉躺了40多天，就又下地放牛去了。於新偉回憶說：「做完手術醫生還擔心我以後會跛腳，好在現在恢復得不錯。」
雖然現在回憶起來雲淡風輕，但當時的麻煩事還不止這些。「往年養牛的人家都賺錢了，但沒想到，那年養牛就不行。」有好幾頭牛生病了，蹄子上長腫塊，再加上在山上放牛時摔過牛，成牛沒辦法按照計劃的賣上價，損失不小。
為了包山種樹和買牛，於新偉跟家裡的幾個親戚借了錢，還把自己和妻子這幾年打工攢下來的20萬全都投進去了，新房也沒蓋成。原想著把牛賣了起碼能還上債，沒想到一把突如其來的火，又澆滅了他的希望。
「當時是秋天，天涼了，我們幾個人要去山上幹活，燒了點玉米秸烤火取暖。走前特意踩滅了，看好了沒有煙才走。沒想到幾個小時之後起風了，風把上頭的灰吹走，底下可能有點火星子，一下著起來，就把牛棚和三輪車都燒沒了。」好在當時牛在外頭吃草，沒有損傷，但是重新蓋牛棚和買車，又是一筆不小的投入。後來他和妻子去江西打工，再加上直播帶貨的收入，到今年春天，才把欠款全部還上，日子好過了起來。
在山上承包下來的苗圃裡，於新偉種上了5萬棵油松。山上的農活他全都自己幹，幾年培育下來，樹苗茁壯成長，他正等著這批樹成材，能賣上好價錢。「我種的是松樹，就是『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那種松樹。」於新偉說。
這句詩就如同這幾年來於新偉和妻子的生活狀態，他回憶當時欠債又受傷，媳婦在家總是哭。但倆人也不甘心就此頹廢，心裡隱隱較著一股勁兒。他說，我們倆一直相信，什麼都能過得去。如今網紅「守山大叔」在短視頻裡傳達出的正能量，正是來自於農民於新偉當年遇到困難時那股子不服輸的韌勁兒。
每天三個多小時的直播雷打不動
在社交媒體上，於新偉給自己起名叫「守山大叔」，裡面蘊含著他的好幾個巧思。因為自己是個在山上種樹的農民，生活的村子又叫寶山營，他覺得起這個名字貼近生活。不止如此，作為一名老黨員，於新偉雖然退伍多年，也關注著國家領導人提出的治國理政新概念。「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我守著我們村的這片青山綠水，也就是有了金山銀山，是個好意頭。」
和於新偉的電話採訪約在一個星期三的下午，但具體時間一直說不準，因為「最近來家裡的人太多了，都要招待」。將近下午4點，電話剛連上線，就聽見另一頭於新偉和妻子說，你先吃飯去吧。一問才知道，倆人除了早晨喝了碗粥，還沒顧上正經吃頓午飯。一大早承德市文聯的同志就到家裡拜訪，之後到了中午11點就開始直播，每天三個多小時雷打不動。問他怎麼不把直播延後或者縮短一會兒，就能吃上飯了。於新偉說，那可不行，在線上那麼多「老鐵」專門等著呢，人家每天給我點讚，我不能瞎糊弄。
這種認真又有點執拗的性格，在夫妻倆身上都有體現。他的妻子快速吃完了飯，又趕著去打包，把上午直播間帶貨賣的160多單土特產裝箱，給「老鐵」們發貨。「晚上沒車出村了，要等明天早上頭一班，要是在鎮裡，今天晚上就能趕緊發出去了。」妻子說。
於新偉覺得直播就是和「老鐵」們交朋友的過程，網友們發的私信他都看，還經常回復。他覺得，人家喜歡他，有的網友口頭表揚，還有的刷禮物打賞，他也要用自己的方式表達感謝，和大家互動。前一陣有粉絲髮來私信，說自己上火了，問於新偉家附近的山上有沒有一種叫狗奶子根的草藥。因為是長期支持的老粉，於新偉還專門上山去找來了草藥，給「老鐵」捎了過去。不僅如此，周圍村鎮的鄉親，看於新偉兩口子直播做得好，跑來請教經驗，他們也毫不吝嗇分享用了什麼設備、怎麼呈現作品。
雖然直播事業眼看著紅火起來，但隨之而來的友商競爭和網絡暴力，也是於新偉不得不面對的難題。「有網友留言問，你是不是對口型呀。這種我不生氣，可以給大家解釋，有網絡延遲，口型和聲音就對不上，可我確實是真人真唱。」但躲在屏幕背後口出惡言的「鍵盤俠」，卻仍在製造事端。「一次有人假裝要批發，連麥之後就說平臺禁止的詞，讓我媳婦直接被封號了。」後來於新偉向平臺提出舉報才解決這次事故。
在網絡世界，於新偉感受著來自五湖四海的善意，又不得不面對質疑與辱罵，這個新晉網紅正在慢慢適應。目前，他還沒有為直播購買專用的手機，每天中午直播時微信就會短暫失聯，靠妻子回覆信息。他覺得買手機也要一筆錢，如今他們更希望的是，靠直播和帶貨攢攢錢，把新房蓋起來。對於未來，於新偉也在努力思索，怎麼才能抓住網絡熱潮的時機，提高自己的創作水平，持續創造價值，被大家記得更久一些。
文/武冰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