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詞
【唐】張籍
遠牧牛,繞村四面禾黍稠。
陂中飢鳥啄牛背,令我不得戲壠頭。
入陂草多牛散行,白犢時向蘆中鳴。
隔堤吹葉應同伴,還鼓長鞭三四聲:
「牛牛食草莫相觸,官家截爾頭上角!」
【注釋】
牧童詞:猶牧童歌。
稠:茂盛。
陂(bēi):池澤邊的坡岸。
啄牛背:牛背上寄生有蟣蝨,鳥落在牛背上啄食之。
戲:玩耍。
壟(lǒng)頭:田埂。
犢:小牛。
吹葉:用葉子自製的小哨,吹以取樂。
應同伴:和其他牧童遙相呼應。
鼓:甩響鞭。
觸:牴觸,兩牛抵角爭鬥。
截:截割。
【賞析】
詩的前兩句,作者先交待了牧童到遠處放牛的原因。「繞村四面禾黍稠」,村子周圍都是莊稼地,禾苗長勢正好,為了避免牛群禍害莊稼,牧童只好到遠處放牛,這兩句在邏輯上採用了倒置的手法,先寫果後寫因,突出了「遠牧牛」這個結果,後文也正是圍繞牧牛展開。
「陂中飢鳥啄牛背,令我不得戲壠頭。」牧童把牛趕到了水草豐美的河邊陂岸,本來是想讓牛專心吃草,不用擔心它們會糟蹋莊稼,這樣他就能和夥伴們一起嬉戲玩耍了。結果,陂中有很多飢餓的水鳥,它們不停地落在牛背上啄食蟲蝨,牧童不得不留下來看顧牛群,不停地驅趕鳥雀,其鬱悶的心情可想而知。這兩句寫出了牧童抱怨的情緒。
「入陂草多牛散行,白犢時向蘆中鳴。」因為陂中「草多」,所以牛群時常走散,在蘆葦叢中的白色牛犢還不時地抬頭朝空中長鳴。這說明牧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在兒童眼裡,這艱苦的勞動裡倒也有不少樂趣。正因為牛群走散,牧童們必須分開尋牛。為了彼此聯絡,告知對方自己所在的位置,他們「隔堤吹葉應同伴」;為了管束牛群,牧童還要不時地「還鼓長鞭三三四聲」。這兩句把尋牛、趕牛的過程寫得生動有趣,富有立體感與生活感。
詩到這裡,還只是單純的敘事寫景,除了生活情趣的盎然和兒童的天真嬌憨之態令人印象深刻,似乎也沒什麼特別之處。但是,張籍的樂府詩往往會在有限的篇幅中敘寫情事,只在篇尾以二句話作結,正符合白居易在《新樂府序》中對新樂府詩歌的創作要求:「首句標其目,卒章顯其志,詩三百之義也。」
「牛牛食草莫相觸,官家截爾頭上角。」牧童一邊揮鞭,一邊警告牛群:「你們不要再繼續打鬥了,否則一旦被官府發現,就會有官兵來截斷你們頭上的角。」以官兵來恐嚇牛群,足見牧童心性的天真、單純。
全詩自然清新,構思新穎,以兒童天真的口吻揭露了黑暗的社會現實,達到了更強烈的諷刺效果。
題竹石牧牛
【宋】黃庭堅
子瞻畫叢竹怪石,伯時增前坡牧兒騎牛,甚有意態,戲詠。
野次小崢嶸,幽篁相倚綠。
阿童三尺箠,御此老觳觫。
石吾甚愛之,勿遣牛礪角。
牛礪角猶可,牛鬥殘我竹。
【注釋】
子瞻:蘇軾。蘇軾工畫竹石枯木。
伯時:李公麟,號龍眠居士,善繪人物與馬,兼工山水。
野次:野外。
崢嶸:山高峻貌。這裡代指形態峻奇的怪石。
幽篁:深邃茂密的竹林。語出屈原《九歌》:「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這裡代指竹子。
阿童:小童兒。語出《晉書·羊祜傳》中吳童謠「阿童復阿童」句。這裡代指小牧童。
箠(chuí):竹鞭。
御:駕馭。
觳觫(húsù):恐懼害怕得發抖狀。語出《孟子·梁惠王》。這裡以動詞作名詞,代指牛。
礪角:磨角。
殘:損害。
【賞析】
宋代繪畫藝術特別繁榮,題畫詩也很發達,蘇軾、黃庭堅都是這類詩作的能手。此詩為蘇軾、李公麟合作的竹石牧牛圖題詠,但不限於畫面意象情趣的渲染,而是借題發揮,憑空翻出一段感想議論,在題畫詩中別具一格。
詩分前後兩個層次。前面八句是對畫本身的描繪:郊野間有塊小小的怪石,翠綠的幽竹緊挨著它生長。牧牛娃手執三尺長的鞭子,駕馭著這頭龍鐘的老牛。四句詩分詠石、竹、牧童、牛四件物象,合組成完整的畫面。由於使用的文字不多,詩人難以對詠寫的物象作充分的描述,但仍然注意到對它們的外形特徵作簡要的刻畫。「崢嶸」本用以形容山的高峻,這裡拿來指稱石頭,就把畫中怪石嶙峋特立的狀貌顯示出來了。「篁」是叢生的竹子,前面著一「幽」字寫它的氣韻,後面著一「綠」字寫它的色彩,形象也很鮮明。牧童雖未加任何修飾語,而稱之為「阿童」,稚氣可掬;點明他手中的鞭子,動態亦可想見。尤其是以「觳觫」一詞代牛,更為傳神。按《孟子·梁惠王》:「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這是以「觳觫」來形容牛的恐懼顫抖的樣子。畫中的老牛雖不必因恐懼而發顫,但老而筋力疲憊,在鞭子催趕下不免步履蹣跚,於是也就給人以觳觫的印象了。畫面是靜態的,它不能直接畫出牛的觳觫,詩人則根據畫中老牛龍鐘的意態,憑想像拈出「觳觫」二字,確是神來之筆。詩中描寫四個物象,又並不是孤立處理的。石與竹之間著—「倚」字,不僅寫出它們的相鄰相靠,還反映出一種親密無間的情趣。牧童與老牛間著一「御」字,則牧童逍遙徜徉的意態,亦恍然如見。四個物象分成前後兩組,而在傳達寧靜和諧的田園生活氣息上,又配合呼應,共同構成了畫的整體。能用寥寥二十字,寫得這樣形神畢具,即使作為單獨的題畫詩,也應該說是很出色的.
但是,詩篇的重心還在於後面四句由看畫生發出來的感想:這石頭我很喜愛,請不要叫牛在上面磨角!牛磨角還罷了,牛要是鬥起來,那可要殘損我的竹子。這段感想又可以分作兩層:「勿遣牛礪角」是一層,「牛鬥殘我竹」另是一層,它們之間有著遞進的關係。關於這四句詩,前人有指責其「何其厚於竹而薄於石」的(見陳衍《石遺室詩話》),其實並沒有評到點子上。應該說,作者對於石與竹是同樣愛惜的,不過因為礪角對石頭磨損較少,而牛鬥對竹子的傷殘更多,所以作了輕重的區分。更重要的是,石與竹在詩人心目中都代表著他所嚮往的田園生活,磨損石頭和傷殘竹子則是對這種寧靜和諧生活的破壞,為此他要著力強調表示痛惜,而採用遞進的陳述方式,正足以體現他的反覆叮嚀,情意殷切。
說到這裡,不免要觸及詩篇的諷喻問題。詩中這段感想議論,除了表現作者對大自然的愛好和破壞自然美的痛心外,是否另有所諷呢?大家知道,黃庭堅所處的北宋後期,是統治階級內部黨爭十分激烈的時代。由王安石變法引起的新舊黨爭,在神宗時就已展開。哲宗元祜年間,新黨暫時失勢,舊黨上臺,很快又分裂為洛、蜀、朔三個集團,互相爭鬥。至紹聖間,新黨再度執政,對舊黨分子全面打擊。統治階級內部的這種哄爭,初期還帶有一定的政治原則性,愈到後來就愈演變為無原則的派系傾軋,嚴重削弱了宋王朝的統治力量。黃庭堅本人雖也不免受到朋黨的牽累,但他頭腦還比較清醒,能夠看到宗派之爭的危害性。詩篇以牛的礪角和爭鬥為誡,以平和安謐的田園風光相尚,不能說其中不包含深意。
綜上所述,這首詩從畫中的竹石牧牛,聯想到生活裡的牛礪角和牛鬥,再以之寄寓自己對現實政治的觀感,而一切託之於「戲詠」,在構思上很有曲致,也很有深度。寧靜的田園風光與煩囂的官場角逐,構成鮮明的對比。通篇不用典故,不加藻飾,以及散文化拗體句式(如「石吾甚愛之」的上一下四,「牛礪角猶可」的上三下二)的使用,給全詩增添了古樸的風味。』後四句的格調,前人認為是摹仿李白《獨漉篇》的「獨漉水中泥,水濁不見月;不見月尚可,水深行人沒」(《陵陽先生室中語》引韓駒語),但只是吸取了它的形式,詞意卻翻新了,不僅不足為病,還可看出詩人在推陳出新上所下的功夫。
禾熟
【宋】孔平仲
百裡西風禾黍香,鳴泉落竇谷登場。
老牛粗了耕耘債,齧草坡頭臥夕陽。
【注釋】
禾黍:禾與黍。泛指黍稷稻麥等糧食作物。
鳴泉:淙淙鳴響的泉水。
竇:此指水溝。
了:了卻。
齧(niè):同「嚼」,啃、咬。原作「齧」。
【賞析】
這首詩很像一幅古代農村風俗畫。據錢鍾書《宋詩選注》,清初著名畫家惲格(壽平)曾藉此詩題畫。
首句「百裡西風禾黍香」,大筆勾勒出農村金秋季節的畫面。詩人或騎馬、或乘車、或登高,放目四野,百裡農田盡收眼底。那結滿累累果實的稻穀黍粱,在西風吹拂下,波翻浪湧,香氣襲人。面對此境,詩人為之深深陶醉。
「鳴泉落竇谷登場」一句,詩人收束目光,由闊大之景集中到泉水溝竇和一派繁忙景象的打穀場上。「鳴泉落竇」是眼前所見。淙淙流泉落於溪潭之上,發出清越的響聲,與打穀場上繁忙的聲響交雜一起,構成一幅喜人的農村秋景。李文淵《賦得四月清和雨乍晴》有「薰風到處田禾好,為愛農歌駐馬聽」之句,雖然寫的是春景,但意境與此詩頗有相同之處,可以互相參閱。
「老牛粗了耕耘債,齧草坡頭臥夕陽。」詩人的目光離開了繁忙的穀場,注目坡前,看到了剛釋重負、橫臥坡頭齧草的老牛。這是一幅非常富有農村特色的畫面:其景致的野樸,其風韻的淡遠,傳神寫照。詩的主旨是通過對老牛的讚賞,抒髮長期蘊積胸中的鬱悶之情。詩人仕宦的坎坷,官場生活的勞苦,就如同老牛的「耕耘之債」一樣。然而老牛的役債終有了結的時日,而他也希望儘早了卻役債、像老牛那樣釋卻重負、舒閒一下長期疲憊的心靈。
古人描寫農事、抒發感懷的詩有不少。如王維「農月無閒人,傾家事南畝」(《新晴晚望》);元稹「農收村落盛,社樹新團圓」(《古社詩》);歐陽修「田荒溪流入,禾熟雀聲喧」(《陪府中諸官遊城南》);朱熹「農家向東作,百事集柴門」(《殘臘》),但都不如孔平仲此詩抒情之深沉。
這首詩風格清新自然,儘管用意深,卻如同隨意寫來,不加雕琢,一切全在有意無意之間隨意點出。
病牛
【宋】李綱
耕犁千畝實千箱,力盡筋疲誰復傷?
但得眾生皆得飽,不辭羸病臥殘陽。
【注釋】
實千箱:極言生產的糧食多。實:充實,滿。箱:裝糧的容器。一說同「廂」,指官府的倉房。
復:又,再。傷:哀憐,同情。
但得:只要能讓。
眾生:大眾百姓。
不辭:不推辭。
羸(léi)病:瘦弱有病。殘陽:夕陽,即快要下山的太陽。此處既烘託悽涼氣氛,又喻指作者晚年。
【賞析】
詩首句言牛終生辛勞,碩果纍纍,不言牛「病」,又字字含「病」意,年復一年,力耕千畝,獲實千箱,必然氣力衰竭,病由此生。次句言牛雖功績至偉,卻沒有人對它同情哀憐,責問語氣,有強烈的感情色彩。三四句以牛的口氣作答,將牛人格化,揭示牛為百姓甘於自我犧牲的可貴品格。此詩中的牛,亦是詩人自喻。李綱官至宰相,他為官清正,反對媾和,力主抗金,並親自率兵收復失地,但為投降派奸佞排擠,為相七十天即「謫居武昌」,次年又「移澧浦」,內心極為憤抑不平。因此,作《病牛》詩以自慰、自白。
這首詩運用比喻和擬人手法,形象生動,立意高遠,既是成功的詠物詩,更是傑出的言志詩,為後世傳誦。
在中國詩歌史上,自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裡吟詠鴟鴞的詩作之後,吟詠日月星辰、山川草木、花鳥魚蟲的詠物詩可謂層出不窮。在浩如煙海的詠物詩中有不少格調頗高、藝術精湛、韻味無窮的佳作。李綱的這首《病牛》便是其中之一。這裡,我們不談此詩所具有的高度概括力,也不說此詩質樸無華的語言美,只是想欣賞一下其「離形得似」、「託物言志」的藝術。司空圖《詩品·形容》認為,詩人「形容」(指描摹客觀事物)能不拘形似而求得神似,才是精於「形容」者:「離形得似,庶幾斯人」。李綱正是精於「形容」者,其《病牛》詩達到了「離形得似」,也即不拘於描寫對象的外形外貌相似,而求得描寫對象精神相似的境界。作者吟詠病牛,筆墨重點不在繪其形,而在傳其神。
詩的前兩句「耕犁千畝實千箱,力盡筋疲誰復傷」,寫病牛耕耘千畝,換來了勞動成果裝滿千座糧倉的結果,但它自身卻精神極為疲憊,力氣全部耗盡,然而,又有誰來憐惜它力耕負重的勞苦呢?這裡,作者從揭示病牛「耕犁千畝」與「實千箱」之間的因果關係上落筆,將病牛「力盡筋疲」與「誰復傷」加以對照,集中描寫了病牛勞苦功高、筋疲力盡及其不為人所同情的境遇。首句中的兩個「千字」,分別修飾「畝」與「箱」(通「廂」,指糧倉),並非實指,而是極言病牛「耕犁」數量之大、勞動收穫之多,同時,也暗示這頭牛由年少至年老、由體壯及體衰的歷程。次句反詰語氣強烈,增添了詩情的凝重感。
詩的後兩句筆鋒陡地一轉,轉為述其志:「但得眾生皆得飽,不辭羸病臥殘陽。」病牛勞苦功高,筋疲力盡,卻無人憐惜,但它沒有怨天尤人,更未消極沉淪。因為它具有心甘情願為眾生的溫飽而「羸病臥殘陽」之志。這兩句詩將病牛與「眾生」聯繫起來寫,以「但得」與「不辭」對舉,強烈地抒發了病牛不辭羸病,一心向著眾生的志向。結句中的「殘陽」是雙關語,既指夕陽,又象徵病牛的晚年,它與「臥」等詞語相結合,有助於表現老牛身體病弱卻力耕負重、死而後已的精神。
這首詩惟妙惟肖地刻畫了一個病牛的形象,既繪出其身體病弱之形,更傳出了其不辭羸病、志在眾生之神。如此詠牛,頗為切合牛任勞任怨、唯有奉獻、別無他求的性格特點。不過,此詩並非為詠牛而詠牛,而是「託物言志」,借詠牛來為作者言情述志。我們只要能像前人所說的那樣「知人論世」,便不難看出這一點。
讚頌了牛不辭羸病、任勞任怨、志在眾生、唯有奉獻、別無他求的性格特點。—— 「託物言志」,借詠牛來為作者言情述志。
詩人疲憊不堪,卻耿耿不忘抗金報國,想著社稷,念著眾生,因此其筆下力盡筋疲、無人憐惜而不辭羸病、志在眾生的老牛即詩人形象的化身。
作者正是這樣懷著強烈的愛國熱忱來吟詠病牛,託物言志的。因而,此詩中的病牛,也即作者自身的形象活了,動了,能在讀者心中引起共鳴,產生美感。牧牛詞
【明】高啟
爾牛角彎環,我牛尾禿速。
共拈短笛與長鞭,南隴東岡去相逐。
日斜草遠牛行遲,牛勞牛飢唯我知;
牛上唱歌牛下坐,夜歸還向牛邊臥。
長年牧牛百不憂,但恐輸租賣我牛。
【注釋】
爾:「你」的意思。「爾」與下一句的「我」:牧童間彼此相稱。
彎環:彎曲成環狀。
禿速:凋疏,此處是說牛尾細而毛稀。
拈:用手指拿著。
隴(lǒng):田埂。
岡:山脊、山嶺。
遲:慢。
但恐:只怕。
輸租:交納租子。
【賞析】
這首仿樂府詩,寫了兩個天真活潑的牧童在共同放牧、追逐嬉戲中的喜悅和與牛相依相傍的關係,以及由此形成的對牛的感情,同時在結尾也表現出作者對於苛稅的不滿之情。這首詩寫景物細緻入微,新穎逼真,崇尚寫實,抒情含蓄蘊藉,韻味深長。
詩借牧童口吻展開。幾個農家孩子同去放牛,他們邊放牧邊調笑,一邊指認著各自的牛:角最彎的是你家的,尾巴沒幾根毛的是我家的……他們「短笛無腔信口吹」,搖著長鞭,在田頭地角趕著牛兒找草吃。太陽落山了,別讓牛群跑得太累,近處沒有好草,別叫牛群吃不飽。該怎麼放牧,這些孩子全知道。牛吃飽了,騎在牛背上唱歌;牛要反芻,就坐在牛身邊歇一歇;晚上回到家,還要靠在牛身旁躺一躺。牧牛的孩子與牛有這麼深厚的情誼,因為牛是農家寶,墾荒耕種要靠它,牽挽載重也靠它。農民都不感激牛、珍惜牛。農家孩子如此愛牛親牛,高啟非常理解,寫來真實可信,情趣盎然。想來,詩人「少年習耕鋤」的時候,也是曾有過一段牧牛愛牛的親身體驗的。
倘若詩只寫到這裡就結束,那內容就失諸單薄了。高啟給它安排了一個更深的層次:末二句由牧牛之樂轉為牧牛之憂,揭出農民最大的隱憂來,那就是「輸租」。繁重的苛捐雜稅,會逼得農民賣牛抵債。這個嚴峻的現實,甚至在天真爛漫的農家孩子心裡,也投下了沉重的陰影。這最後兩句詩,是畫龍點睛之筆,卒章明志,有發人深省的力量。
這首詩有意不用典,不藻飾,以求得內容和形式的和諧統一。前八句寫牧牛之樂,是欲抑而先揚;後兩句點出牧牛之憂,是先揚之後抑。抑揚對比,頗見匠心。詩人要表達對農家的同情和關懷,對黑暗現實的不滿與鞭撻,捉筆為詩,卻不假論辯,而用牧童愛牛親牛的形象畫面來道出,顯得不空洞,不枯燥,不說教,小中見大,真切感人,在平實中兼見藝術構思的新穎。
——摘自古詩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