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網友曝光騙取票款的QQ號「訂票找我」在個人資料中的打油詩，自稱「不騙人」。QQ截圖
「開售一分鐘，只剩無座」，一年一度的春運火車票搶票大戰正在上演，「一票難求」的狀況絲毫沒有消減。
據有關部門預測，今年全國春運鐵路交通發送旅客預計達到3.56億人次，同比增長9.7%。有媒體分析稱，受春運人數增多、火車票預售期縮短等因素影響，今年春運很有可能成為「史上最難搶票年」。
在此背景下，大量火車票搶票軟體應運而生。新京報記者近日調查發現，這些手機搶票軟體幾乎都默認勾選銷售搶票套餐或保險，有些保險費及預售費甚至沒有取消選項。
火車票實名制後，從火車站廣場轉戰網際網路的「黃牛」們也沒有閒著，他們除加價「代購」火車票外，用虛假訂票截圖騙取用戶票款和代購費時有發生。同時一些網絡商家也通過免費搶票軟體參與「搶票」，並收取所謂「分享、安裝和軟體使用指導費」。
「被騙別喊冤」
網絡「黃牛」用訂票成功截圖騙錢，發打油詩調侃
經歷了網上「刷票」失敗、火車站無票的情況下，劉翠(化名)找到了「黃牛」，沒想到結果卻是賠了車票又折錢。
劉翠通過搜索火車票QQ群，輾轉聯繫到一個自稱可以代購火車票的QQ。對方很快通過了劉翠的好友申請，並要求劉翠發身份信息及車次。
不久，對方就發了劉翠訂票成功的截圖，要求劉翠將307元的票款和50元的「手續費」通過支付寶轉帳，再幫劉翠付款。
去年12月26日劉翠轉帳後，即被對方拉黑。
有著同樣遭遇的還有張軍，和劉翠一樣，他是通過訂票QQ群聯繫到網名「票神」的群主，買票心切的張軍看到「票神」發來訂票成功的截圖後，在轉給對方537元票款和50元手續費後，也被拉黑。
打開QQ，輸入「2017年春運火車票」進行檢索，能找到人數從幾十人到近兩千人不等的多個QQ群，這些群的群主或管理員均稱可以幫忙搶到火車票。12月27日，記者試圖加入一個被受騙網友曝光的QQ群，被一個QQ名為「訂票找我」的人拒絕，並要求加她個人QQ。
「我們是代購不是刷票的，只能用我們的帳號來操作完成訂單」，「訂票找我」發來代刷火車票流程，當記者追問代購與「刷票」有什麼區別，對方沒有正面回籤，只是不斷強調「一定能幫忙買到票」。
「訂票找我」自稱是公司花費10多萬從專業渠道購買「刷票」軟體，每天刷「幾十、上百」張票，每張收取數十元不等的訂票費，「我們需要刷上千張票才可以回本」。
在其催促下，記者告知想要購買的車次信息，這趟車在12306官網上顯示已售罄。不到1分鐘，「訂票找我」稱還有臥鋪，記者提供了一個虛假身份信息，6分鐘後，「訂票找我」發來了一張購票成功的截圖，並要求記者儘快支付寶轉帳，以便順利出票。
20多分鐘後，「訂票找我」見記者遲遲沒有轉帳，稱「已經取消訂單，不賣了」。
在「訂票找我」的個人簡介頁面寫著一首打油詩，在自稱「我們並不完美，但至少不騙人」同時，還「提醒」購票者「不要亂還價」，稱「被騙了別喊冤，專找便宜的買，就算被騙死你也是活該」。
一款訂票軟體在預約搶票時，會自動勾選保險，保險費用越高，搶票成功率越大。網絡截圖
「刷票」的秘密
設備技術升級，專業「黃牛」的「刷票」頻次可達毫秒
新京報記者調查發現，這些QQ群大都被設定為「全員禁言」模式，群主或管理員不時會發布「有搶票需要的找我單聊」這樣的信息。更多時候，群主會發布當日或次日可以購買何日車票這樣的「乾貨」，而每當有一定數量的新成員入群後，群主便會重申搶票流程。
記者找到一位群主提出想買火車票，群主隨即發來一張表格讓記者填寫，需要填寫的信息包括：12306核驗手機號、12306密碼、乘車人、乘車日期、始發站和到站、席別、聯繫電話。記者以12306密碼與多帳戶密碼相同為由表示不便提供，群主稱不提供12306帳戶信息也可，但需要提供真實身份證信息。
12月20日晚8時許，記者將身份證信息提供給了該群主。次日早7時48分，對方便通過QQ留言通知記者，已按照要求搶到了一張火車票，全程用時不到5個小時。
通過與多位群主交流記者發現，代「刷」火車票的人對他們所使用軟體的名稱都諱莫如深，只稱是從特殊渠道向軟體開發者單線購買，除購買軟體外，還需支付伺服器費用。
「你用一臺電腦刷，專業刷票黃牛可能是幾十臺電腦同時在刷。你開一個或者幾個程序同時刷，他們可能同時開了幾百甚至上千個程序刷，刷票頻次可以達到毫秒級。如果你成功刷到票的概率是0.1%，那他們就能達到10%甚至更高」，就「黃牛」如何刷到票，網絡工程師謝先生解釋，理論上「刷票」就是提高搶到票的概率。
網速也是影響搶票成功概率的重要因素，「普通用戶最多是百兆寬帶，他們的帶寬以千兆計」。一名承接刷票業務的業務員稱：「我們也是用同樣的軟體搶票，但我們配備了2000兆的網絡寬帶，所以我們搶到票的機率會比普通個人大很多。」
一名刷票QQ群群主表示，「刷票」成功與否的主動權並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上，「有一次12306突然更新了驗證碼，這導致第二天我們一張票也沒刷出來」。謝先生表示，在「刷票」黃牛和12306間的對抗中，技術也在不斷進步，「新的深度神經網絡算法，新的機器自主學習技術，這些都大大提高了驗證碼的識別率」。
謝先生表示，雖然12306網站通過驗證碼遏制「黃牛」，但驗證碼數量並不是無限的。「你請求幾萬次或者幾十萬次，就可以拿到12306所有的驗證碼」，謝先生說，「黃牛」先將圖片轉化為數字序列，再對一些詞進行分類，然後對應出圖片的意思，這樣就可以達到70%到80%的匹配概率。
通過「黃牛」購買火車票，在微信支付票款後，遭對方拉黑。手機截圖
「捆綁」式搶票
網絡訂票「默認」付費「套餐」，捆綁銷售其他產品
出於對代刷「黃牛」的不信任，張麗經朋友推薦，決定使用搶票軟體買票。
用某軟體刷票兩天，張麗終於收到搶到票的通知。扣款信息顯示2張388元，過了一會兒，她收到12306官方的訂票通知郵件，發現票價是338元。
究竟什麼地方多花了50塊？張麗查看訂單信息沒有找到答案，最後她重新模擬了一遍訂票流程，才發現除每張5元錢的正常手續費外，每張票還有20元的「高速搶票費」。「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花的這個錢，這樣跟黃牛有什麼區別？」張麗覺得自己「中了套」。
新京報記者打開10款搶票軟體，發現在這些軟體的支付頁面，所有的搶票軟體都默認勾選了「加速套餐」，有的還將保險捆綁銷售。
12月28日，記者登錄某訂票頁面，顯示可預約未開售的火車票。點擊「預約搶票」，系統自動勾選了「極速搶票套餐」30元，備註「極速網絡+50元酒店紅包」，另有「VIP專人搶票套餐」66元。而不花錢的套餐則被標註為「低速搶票(成功率較低)」。到了12月30日，「極速搶票套餐」變成了「20元交通意外險」。
類似情況還出現在另一款訂票軟體上。在預約搶票時，出行保障一欄自動勾選了30元的保險，選項下面一行小字寫著「極速刷票，成功率提高80%」，還有20元的「高速刷票，成功率提升50%」；不購買的選項下註明「當前排隊人數過多，建議購買套餐」。此外，如果有購票備選方案，選擇20個車次，需另支付227.5元。就這樣，火車票還未搶到手，除票價外又多支付了200多元。
此外，鐵友火車票、智行火車票、訂票助手、高鐵票務等軟體，雖可選「餘票監控，搶到再付款」，付款時都自動勾選「加速包」。在鐵友和智行軟體上，記者將加速包金額減到0，但再進行下一步，加速包又自動跳轉為5元。記者體驗發現，「加速包」金額越高，搶到票的成功率也越高。在智行火車票軟體上，售價200元的「加速包」成功率預估83.9%。
搶到火車票付款時，上述軟體均默認勾選了保險項目，途牛旅遊默認的30元「火車意外險」，甚至沒有取消選項。記者在鐵友火車票軟體上搶到票後，智行火車票軟體也出現了搶到票的通知，在付款頁面，同樣需要支付「加速包」。
免費軟體能賣錢
網絡商家提供免費搶票軟體收取費用，平臺禁止銷售
姜昊決定自食其力。他在一淘寶網店花60元購買了一款搶票軟體，安裝後不間斷刷了3天也沒能搶到票。讓他氣憤的是，這款軟體在網上可以免費下載。姜昊找店家理論，對方卻承認軟體免費，稱收取的是「分享、安裝和軟體使用指導費」。
新京報記者在淘寶搜索「火車票 搶票」，隨後彈出了73個與檢索關鍵詞相關聯的虛擬商品。其中，46個為售賣搶票軟體，22個為可提供代買火車票服務，價格從10元到100元不等。同時這些店鋪的商品都非常少，大多數只有搶票軟體。個別店鋪還有衣服、鞋子等商品，但銷售量大多為0。
記者隨機買了10個軟體，在與數位賣家的買前對話中，對方都表示軟體的名稱不方便透露，但記者購買後發現，這些賣家售賣的其實都是一款名叫「12306bypass」的軟體，這就是姜昊購買的可以免費下載使用的「刷票神器」。
「鐵路部門禁止搶票倒票，所以軟體名義上是免費的」，一位商家自稱和軟體開發者是合作關係，提供軟體「推廣、安裝和後續使用服務」，並收取費用。
在12306bypass官網的免責聲明中記者看到：12306Bypass(亦稱分流搶票)的發布和使用均不收取任何費用。拒絕任何人或任何實體進行出售，嚴禁用於商業謀利用途。軟體開發者通過官網無奈表示：「2014年春運接近於暴走的年代，而這時候淘寶賣家也來搗亂，他們賣著免費的軟體，價格卻高達30元。」
12月28日下午，就網售搶票軟體情況，新京報記者聯繫了淘寶客服人員，在對方發來的「禁發商品及信息名錄及對應違規處理」中，明確列入了「秒殺器以及用於提高秒殺成功概率的相關軟體等幹擾淘寶正常秩序的軟體或服務」。淘寶客服人員也明確向記者表示，火車票搶票軟體屬於違規商品，禁止在淘寶網上售賣。
如直接檢索「火車票搶票軟體」，淘寶官方會提示：根據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無法顯示「火車票搶票軟體」的相關寶貝。記者多日觀察發現，售賣搶火車票軟體的連結有效期很短，多為一天或半天甚至數小時。在記者購買完搶票軟體並申請退款後，商品連結數分鐘後便失效。
個人信息「裸奔」
非官方渠道稱「無償搶票」，存在洩露個人信息風險
12月27日，上班族王俊早早打開一個訂票APP預約搶票，他事先支付了票款和30元的搶票費。為了更有把握搶到，王俊同時打開12306官網自己搶票。幸運的王俊最終在官網上搶到了票，付款後他立即去訂票APP取消搶票。
然而，點擊幾次取消都沒有成功。訂票APP依舊在刷票。15分鐘後，王俊收到了訂票APP搶票成功的信息。購票信息與王俊自己搶到的一模一樣，卻再次扣了票款和搶票費。
和王俊一樣，很多用戶在搶票時使用多個軟體同時「開掛」。幾乎所有軟體都有雲搶票功能，需要用戶提前付款給平臺，填寫訂票信息。隨後由平臺自動查詢火車票，搶到票後平臺自動付款。
記者注意到，使用12306的帳號在搶票軟體購票，填寫乘車人信息時，軟體將獲取帳號所添加的所有「常用聯繫人」信息。
有人提供有償搶票服務的同時，也有人宣稱可以「無償」代買。12月28日，記者在淘寶上發現了一個聲稱「無償搶票」的賣家，而這個名叫「遼運家居」的淘寶店鋪所售賣的商品基本為家具。
在商品的服務範圍中賣家聲稱「不洩露信息、不做推廣、不謀取利益、保障用戶信息安全」，與其他代買火車票需要自己向代買者提供個人信息不同的是，這個賣家附上了一個網址連結，點擊連結後彈出的頁面可自行填寫信息並提交。
通過檢索域名，新京報記者發現，這個網址的背後是「精碩世紀科技(北京)有限公司」。在該公司的官網上，其自稱：「是領先的營銷數據技術公司。」12月28日下午，記者致電該公司，一名接線員明確表示：「我們不能幫買火車票，壓根就沒有這項業務。」
點開網頁右下角的「舉報」，舉報說明中寫道「金數據是一個數據收集和處理平臺，你所見的表單是註冊了金數據帳號的用戶自行創建的」，而該平臺使用規範中也明確列出了受理舉報的情形：收集個人敏感信息如支付寶密碼、手機服務密碼、QQ密碼、銀行卡密碼等。
隨後，記者嘗試聯繫了該店鋪的客服人員，在得知記者想要其幫助購買火車票後，客服人員便不再搭理記者。
網絡工程師謝先生表示，購票者提供的個人信息將被上傳至伺服器資料庫，伺服器一旦被「黑」，這些數據將全部洩露。「網絡賣家宣稱提供』無償』服務，沒有任何贏利點，這是很奇怪的，而買家上傳的帳戶和密碼實際上就是最好的贏利點，這些數據可能會被打包出售，也有可能會被不法利用，非官方渠道購票，存在很大個人信息洩露風險。」
(文中劉翠、張軍、張麗、姜昊、王俊均為化名)
■ 小貼士
春運火車票如何「搶」
●留意預售時間
因鐵路部門調整列車運行圖，乘車日期在2016年12月30日後的火車票，手機客戶端、電話、網際網路售票的預售期由60天調整為30天，自動售票機、代售點及車站窗口預售期為28天，何時恢復60天車票預售期目前暫不確定。
●掌握放票規律
要記準「目標」車票最早起售時間，不放過搶票的第一時間。
自2014年11月28日起，鐵路部門將網際網路、電話訂票的起售時間進行調整，放票時間從16個調整為21個，即8：00至18：00期間，每個整點和半點均有新票起售，同時C、D、G字頭列車不再單獨起售，起售時間與車站保持一致。
全國2200多個火車站售票起售時間均不同，
北京西站出發車次起售時間為8：00
北京站始發車次起售時間為10：00
北京南站出發車次起售時間為12：30
(具體起售時間可以登錄12306官網查詢)
●還可臨時「撿漏」
退票的關鍵時間節點：起售時間45分鐘後、開車前15天、開車前48小時、開車前24小時。可上網「撿漏」。
此外還可以留意購買臨時客車車票。
提示，通過網際網路訂票的旅客，可憑訂票時使用的有效身份證原件到附近代售點、車站設立的集中售取票點一級車站售票廳指定窗口換取車票；普通車必須取票；中途站乘車必須取票。任何情況下也不能憑簡訊進站和乘車。提前換取車票，千萬不要在開車前「掐點」取票，以免因排隊時間過長耽誤行程。
(資料來源：中國鐵路總公司)
新京報記者 趙朋樂 張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