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聯合早報》3月25日文章 原題:歷史的輪迴? ——從九一一事件到烏克蘭危機烏克蘭危機的發展,尤其是俄羅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回克裡米亞半島,成為冷戰之後歐洲的最大動蕩,引起《經濟學人》悲嘆出現「新世界秩序」。我的個人看法,是此事再次證明哈佛大學已故政治學者亨廷頓提出的「文明衝突論」。
《華盛頓郵報》承認:烏克蘭危機結束了冷戰後歐美不少領袖對俄羅斯在文化上屬於「有缺陷的西方國家」的誤認,而重歸把俄羅斯看成「非我族類」的長期共識。冷戰之後坐了20多年冷板凳的俄國問題專家,則紛紛提出俄羅斯文化「例外論」,與西方的分歧矛盾難以調和。美俄之間重啟某種新型冷戰,華盛頓動員歐洲新舊盟友圍堵俄羅斯,是無法避免的連鎖反應。
然而,所有論客都承認,普京的「擴張主義」,絕不是蘇聯共產主義翻版,而是基於俄羅斯民眾強烈認同的東正教斯拉夫文化傳統。普京在關於克裡米亞公投回歸的講話中,特地提到西方通過類似公投,剝奪塞爾維亞領土科索沃的先例。大部分人都沒有注意到,科索沃正是塞爾維亞東正教的發源地,就像基輔羅斯是俄國東正教搖籃一樣,所以引起普京的強烈個人情感,也彰顯了當前烏克蘭危機的「文明衝突」色彩。
從這一角度,烏克蘭危機的深度和廣度,以及對世局的衝擊,都可以比擬於十多年前的九一一恐怖襲擊事件。
九一一事件展示伊斯蘭極端主義是美國和西方世界的首要安全威脅。華盛頓因此針對穆斯林國家發動了兩場曠日持久的戰爭,除了極大地消耗了美國的軍力財力,更急劇強化了西方基督教世界與伊斯蘭世界之間的「文明衝突」,其結果延續至今。
這一「文明衝突」的最大國際贏家,無疑是北京。回顧九一一前夕,美國獲得冷戰全勝,美中反蘇同盟解體,中國的經濟起飛引起華盛頓警覺。陳水扁上臺後全力鼓吹臺獨,小布希總統的「火神」謀士集團積極響應。2001年4月,布希本人公開宣布美國將「竭盡全力(whatever it takes)」,幫助臺灣抵禦中國大陸。海南撞機事件之後,中美到了直接軍事衝突的邊緣。
九一一事件在一夜之間改變了上述情況,華盛頓的「反恐」戰爭,為北京提供了十年和平發展環境,特別是極大地緩和了臺海危機,強化深化了兩岸經貿關係。雖然近日反《服貿協議》佔領立法院行動,無綠營逆轉兩岸經濟一體化的用意,不少美國論客提出臺灣今天已經落到了「不戰而降」的地位。
歐巴馬上臺之後,努力結束兩場在穆斯林國家的戰爭,緩和與伊斯蘭世界的「文明衝突」,而啟動面向亞太地區的戰略樞軸轉向。一言以蔽之,便是再次把中國看成美國霸權的最大威脅。東海和南中國海領土領海爭議升溫,為華盛頓開闢了很大的機會。
如今華盛頓在烏克蘭面對另一場「文明衝突」的突然升級,而必須做出相應的戰略調整。這場危機固然對北京外交造成若干尷尬,尤其是克裡米亞公投,但總的戰略效果卻與九一一事件並無二致,都迫使美國重新策劃對外戰略重點,降低北京受到的戰略壓力。
與九一一之後新保守主義劫持布希政府不同,歐巴馬和東北部知識精英把中國視為首要戰略威脅的看法難以改變。《紐約時報》便發表芝加哥大學大牌學者約翰·米爾斯海默(John J. Mear-sheimer,暢銷書《以色列遊說集團和美國外交政策》的合著者)的評論,主張「為遏制中國,美國應讓出烏克蘭」。美國著名智庫「歐亞集團」(Eurasian Group)總裁伊恩·布雷默(Ian Bremmer)也認為「中國是遠比俄國更大的威脅」。從基辛格到布熱津斯基等外交大佬紛紛建議烏克蘭「芬蘭化」,也有這樣的用意。
但是,俄羅斯把烏克蘭入歐看成是東正教斯拉夫文明的生存性威脅,普京在烏克蘭本土雖然成事不足,但是敗事有餘,特別是利用東部俄裔俄語居民,從事「顏色革命」模式的街頭暴力,大有可為。伊朗、阿富汗、敘利亞等熱點,也是現成的外交「劫材」。除了強烈的冷戰舊習,華盛頓為了加深歐洲和俄國的對立,也勢必要強化北約針對俄國的軍事部署。未來世局的一大看點,便是華盛頓戰略中北京與莫斯科的優先次序。
最後必須指出,九一一之後,北京決不能與政治伊斯蘭結盟來制約美國。烏克蘭危機之中,強化與俄羅斯的權宜同盟,也不符合中國的根本地緣利益。(於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