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金鳳
陳維鏞祖上系陳朝玉後裔的一個分支,在海門形成大家族,張謇當然會知道其根底。加之清嘉慶年間距張謇知事不過四五十年的時間,而住蘆涇港江邊富甲一方的陳維鏞,自然會引起張謇的注意。因蘆涇港是通往對岸不遠的蘇州之古航道,從江南來的客商諸員都得從蘆涇港中轉,所以此處不僅是紗布出口港,又是散客中轉碼頭,還是天然漁港。那時,船艢林立、漁帆競渡,正如一首民歌中所唱:船舶扁舟如穿梭,江中帆船運百貨,蘆篚篷小船捕魚蝦,大人小孩船艙裡坐……為此張謇曾撰寫詩讚曰:舊場廟外太平橋,疏柳從蘆漸向凋。林月濛濛天影壓,岸風颯颯漲痕消。乘除世變疑千劫,遊釣童時亦兩朝。盛世吊六戰辰事,漁燈蟹火盡無憀。
蘆涇港鎮沿街有多家以批發為主的八鮮行(漁行)、十多家小攤販的「魚闥子」,從長江裡捕來的魚蝦,再經小商販肩挑「鮮籃」,串走附近圩塘叫賣。入夜,漁火點點,一片繁忙。漁民為此唱出《蘆涇漁歌》:「天幕作帳月點燈,蘆篷小船難棲身。夜躺甲板星辰伴,手撒漁網度冬春。糶魚酒館一小酌,雙目微閉活仙神。雖然世稱漁民苦,踏江蹈水樂乾坤。」某縣令回鄉省親作《故裡入江》詩:「十年鄉夢白雲涯,歸日殘墟欲泛槎。野哭有人悲稅役,春農無地種桑麻。魚龍水闊通層漢,雁鶩煙深影斷沙。心折可堪回皓首,嘯歌沽酒醉漁家。」
陳維庸祖上就是看中這塊具有無限商機的港口,從小本經營收購紗布出口,從中賺幾個「手續費」開始,漸漸地人頭混熟了,摸清了收購與銷售的便捷渠道,將紗布生意越做越活,越盤越大。從此陳維鏞不僅獨攬蘆涇港紗布生意,還置田購地建造陳氏花園。到張謇邀他參股時,陳維鏞已是赫赫有名的商賈大戶,而天生港老閘西境內的張秀文(學名張百笙)地主大戶早已望塵莫及了。
蘆涇港北側土坡堤下,曾有一條丁字形對合的鵝卵石街篷屋相連,有數家八鮮行(魚行)、十多家漁闥子(魚攤販)。八鮮行將從長江裡捕撈上來的魚蝦直接運進漁棧,棧旁有座地下冰庫,在年前寒冬由挑夫採集天然冰塊,收購來藏於地下,留到魚汛備用。然後再批發給魚販子。那些穿著不整、渾身魚腥的魚販子,挑著大筐、鮮籃串走周邊的圩塘叫賣,聲音清脆洪亮。而漁闥子則直接經營銷售江鮮。當時江魚很多,刀魚、鰣魚、鳳尾魚、仔川魚(錙魚)、江蝦等等。每逢菜花盛開季節,蘆涇港上停泊的長江輪船公司船隻用小划子上岸裝魚上船。
在夕陽金輝映射下,江面上白帆點點,百舸爭流的捕魚漁船一字兒排開,停泊在蘆涇港江邊,正是:天幕作帳月點燈,船篷甲板好棲身,捕魚抬頭星星伴,世上最樂捕漁人。漁民消閒之餘,帶上江鮮、攜率家小上岸到酒家痛飲一番。那時小鎮除了魚行、酒肆之外,最顯眼的要數有座永朝夕賓館,由張謇出資建造,並親撰《題永朝夕館》:以永今朝,以永今夕;可與晤語,可與晤言。賓館用以接待會晤迎來送往過江客商及友人的招待所,據耄耋老人回憶,賓館門口停滿黃包車,一字排開,隨時可將過江客送往唐閘或南通。其餘還有數十字店鋪,張家羊肉店、周春泰、陶老野的糧食行、石家的榨油坊、楊家的糰子店、趙家的「半部堂」藥房、周二恩江鮮魚館,此外還有尹家的賭博場、單家的茶館和區家的百貨店等等。
川商陳翰珍在《二十年來之南通》一書中說:「天生港、蘆涇港、小任港俱為沿江三碼頭,相距各五六裡,在馬路裡內港、岸外外港停靠輪船,直通滬、寧,蘇錫常,內港靠內河民船。」鎮上特地建造了地下藏冰庫,每年冬季積存許多冰塊,以備春天魚汛時應用。每年漁期高峰,蘆涇港小鎮來購買江鮮的商人云集,漁火點點。在永朝夕賓館內曾流傳一位詩人之作,描繪了當時小鎮的漁期繁華景象:明月清商遍縹莎,臨風不忍聽漁歌。回首舊月春耕地,唯有青帆汎夕歌。
這正是當年蘆涇港小鎮上漁港活生生的寫照,可惜這座古代航運樞紐碼頭,又是名貴江鮮港口的蘆涇港小鎮,全毀在1938年3月17日(農曆二月初二),日寇上岸時縱起大火,把小鎮燃為灰燼,蘆涇漁火方才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