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四年前死了。爸爸生前最疼我了。媽媽就天天想辦法給我做好吃的。可能媽媽也想他了吧。媽媽病了,去鎮上,去西昌,錢沒了,病也沒好……」
這篇作文被人稱作「世界上最悲傷的小學作文」。文章的作者名叫苦依五木(筆名柳彝),一個來自大涼山的小學四年級彝族小姑娘。
苦依五木(筆名柳彝)
苦依五木(筆名柳彝)的作文
一個多月前,新華社記者範敏達曾深入大涼山,近距離接觸了許多如苦依五木般的孩子,他用圖文的形式,記錄下了「不幸中依然保持純真、貧窮中依然渴望學習」的孩子群像。
大涼山歸來
昨晚,一位在大涼山支教的朋友分享了這篇四年級彝族女孩的作文,看完後心疼、心酸,情緒全無,整個人都不好了。
令我糾結、難過的不僅僅是這個名叫苦依五木的孤苦女孩的命運,還有大涼山,這片美麗卻又貧窮的大山裡,千千萬萬個孩子的命運。
我從大涼山回來已經快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來,每每一閉眼就看到孩子們黝黑的面孔、明亮的眼睛。那是世間最天真、最好奇、最真誠的眼神,也是最懵懂、最無知、最空虛的眼神。
苦依五木
苦依五木和弟弟
端午節那天,我和幾位在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美姑縣大橋鄉中心校支教的年輕人一起來到爾其鄉甲拉村,和在甲拉支教的兩個小夥子一起過端午節。
甲拉村小位於村子地勢最高的地方,原本是一間廢棄的土坯房,豎起一面國旗,便成了一所能容納30多個孩子的小學。
我們抵達這裡的時候,支教老師孫杰正在給孩子們補課。走進教室,30多雙眼睛突然齊刷刷地回頭望著我,那些眼睛在僅靠一盞白織燈照明的昏暗的教室裡熠熠發光。
孫杰告訴我,甲拉村以前沒有學校,孩子們想上學就得步行一個多小時到爾其鄉中心校去,然而山路險峻,雨季時更是泥濘非常,連馬、羊等家畜都偶有跌落山崖摔死的情況發生,家長們便不願讓孩子冒險上學,「現在雖然有學校了,但是教室太小,村裡還有一半的孩子仍然處於失學狀態。」
甲拉地處偏僻,兩位支教老師的生活頗為艱辛,沒有手機信號,沒有生活來源,平時靠老鄉接濟的土豆、青菜、麵條為生。
「待下去的最大動力是老鄉們的支持,」孫杰告訴我,「一次有個學生逃課,被他父親揪著耳朵帶回學校,當著我的面訓那個孩子,『老師教你認識那麼多字,打死你都是可以的!』那時候我覺得,一切孤獨、艱苦都值了。」
在隨後去瓦古鄉尼勒覺村的路上,經過一個不知名的小村子。
我們行人停下來在村子裡找水喝,這時,一個把紅領巾當成頭飾系在額頭上的小女孩歡笑著從家裡跑了出來,看到我們後臉一紅,把額頭上的紅領巾摘了下來,又仔細地系在了脖子上。
女孩名叫阿格以作,去年尼勒覺學校擴建翻新之後,她為了得到讀書的機會,每天往返於兩小時山路之外的尼勒覺學校。她告訴我,紅領巾是她最珍視的寶貝,村裡的小夥伴們都羨慕她有一條紅領巾。
我的那位在大涼山支教的朋友告訴我,雖然那裡很多家長不重視教育,很多孩子在學校裡調皮搗蛋,但是為了那些渴望學習,渴望走出大山的孩子們,他付出再多都是值得的。
苦依五木和弟弟
今年春節前,他曾帶了幾個孩子回到老家山西,其中一個名叫額其爾布的男孩令我印象深刻。
額其爾布今年已經17歲,卻剛剛開始讀初一。因為父親早逝,母親身體不好,兩個哥哥也已成家,他成為了家裡的頂梁柱,讀完三年級便輟學在家幹農活。
然而隨著成長,額其爾布聽說了外出打工的鄉親們描述的外面的世界,也萌生了好好讀書,將來走出大山的念頭,去年不顧母親反對,問一個叔叔借了500塊錢,到大橋鄉中心校報名上初中。
而跟著支教老師走出大山的這段時日裡,看到了現代城市裡的高樓大廈、飛機輪船,對比起自己家鄉的貧窮落後,他堅定了自己的想法:要好好讀書,考上大學,然後回到家鄉教書,讓更多的族人能夠改變自己放羊種地的命運。
苦依五木一家人在吃飯
回到大涼山的額其爾布成為了學校紀律的「守護者」,他會嚴厲制止一切妨礙老師上課的行為,也會耐心勸阻喝酒、逃課、打架等不良行為。雖然學習基礎較差,但是他以一個男子漢的擔當,努力地追趕學習進度,最近這次期末考試,他所在的班級一躍成為年級第一,他的成績也名列前茅。
可以說,大涼山的貧窮,並不僅僅貧窮在物資匱乏,更貧窮在觀念落後。
在大橋中心校裡,有一個頗受公益組織關注的「愛心學校」,收容了本鄉500多個像苦依五木一樣的孤兒。
涼山彝人熱情豪邁,能歌善舞,卻也沾染著吸毒、酗酒、鬥毆等惡習,當地基礎醫療服務極度薄弱,而彝人歷史上又沒有尋醫問藥的習俗,生病了就找「畢摩」(彝人宗教裡的祭祀),種種原因造成大量孩子生活在破碎的家庭中——甚至從小就失去了家庭的關懷。
愛心學校裡的孩子們還算是不幸者中的幸運兒,至少他們又獲得了一個新的大家庭,而在更廣的範圍裡,還有千千萬萬個彝族孤兒,只能像苦依五木一樣,在淚水中思念父母。
志願者和苦依五木在一起
從大涼山回來後,我一直在思索,能夠為那些孩子們多做些什麼?
孩子們需要支教老師嗎?當然需要,但是支教老師往往只會待一到二個學期,他們走了以後怎麼辦?
孩子們需要物資捐贈嗎?當然需要,可是物資往往只能送到有限的、交通較為順暢的地區,那些更偏遠、更需要幫助的地方怎麼辦?
我不願再看到苦依五木們的淚水,也不願再看到額其爾布們的艱辛,可是現實面前,我們能做的,真的很有限。
我那位支教老師朋友曾對我說:「人這一輩子,又能有多少機會,可以改變另一個人的命運?我沒能力幫助所有人,但至少,能做一點是一點,能幫一個是一個,我們教過的孩子,可能以後還是考不上大學,但他們會知道教育很重要,他們將來有了孩子,就會敦促孩子好好念書,他們的孩子就有可能考上大學,走出大山。」
是啊,莫以善小而不為,我們也許無法親自走進大山,但是多一份關注,多一絲善意,改變涼山兒童命運的力量就會更大一分。
7月19日深夜,志願者們將木苦依伍木的兩個弟弟和另外一個孤兒格吉日達,接到了索瑪花兒童村生活學習,她不再為照顧弟弟而發愁。在基金會的資助下,她不用放學後種地、餵豬,可以專注的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