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李固
命運多舛的阿拉伯國家葉門,遇到了新挑戰。
約1000名示威者2月15日在葉門首都薩那舉行示威遊行,並向總統府行進;南部港口城市亞丁當天也有數百人走上街頭。
一名亞丁警官告訴新華社記者,示威者沒有像往常一樣呼喊關於南部分裂的口號,而是要求葉門總統及其家人離開葉門。
但是,國際新聞社的報導認為,與紅海對面的突尼西亞與埃及不同,葉門示威者的力量猶如他們晚上所舉的蠟燭,雖能帶來一絲光亮,但不足以帶來炫目的閃光。
窮困的葉門,總統遠不是問題的全部。
貧窮噩夢
作為阿拉伯世界的一棵「常青樹」,本·阿里·薩利赫見證、經歷、參與了葉門的現代史。從1978年擔任北葉門總統,到1990年南北葉門統一後的總統委員會主席,再到總統制下的總統,他執掌葉門已近33年。
從葉門以及西方媒體的報導看,薩利赫治下的葉門仍未擺脫歷史的苦難。
葉門位於阿拉伯半島最南端,恰好是紅海與印度洋相連的咽喉,它是世界最不發達國家之一,2008年公布的失業率達到35%,此後未再公布過失業率,不過媒體普遍認為目前葉門的失業率已經超過40%。
扼國際海運要道,擁富饒海域的葉門,本不應如此落魄。
葉門是近東地區最古老的文明中心之一,近代之前,它相對肥沃的土壤以及充足的降雨使得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口一直保持著穩定的數量。古希臘地理學家託勒密將葉門描述為「快樂的阿拉伯半島」。
這種快樂在殖民主義者到來後,便被苦難所取代。獨特的地理位置,成了命運的枷鎖。
儘管英國殖民者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被迫逐步撤離,但留下了一個四分五裂的葉門;雖然南北葉門在上世紀90年代統一,但歷史留下的內傷一直未能癒合。
葉門北部叛亂武裝常年製造流血事件,南部分離勢力也從未放棄重溫南北分治舊夢。
貧窮讓葉門人感到絕望。
作為主要出口資源的石油正趨於枯竭,據世界銀行的報告,葉門可出口的石油資源2017年將徹底枯竭。
葉門的石油出口量已經從最高峰時的每天45萬桶下降到2009年的每天28.6萬桶,這對於3/4財政收入來自於石油出口的葉門來說,無異於是一記致命打擊。
更糟糕的是,淡水資源也在加速枯竭。首都薩那的水井估計於2015年全部枯竭。
50年前,薩那的居民約為5萬人,但今天這個數字已經變為200萬,作為一個海拔2000米的城市,供水已經成為一個難以完成的任務。
遷都已經成為葉門人的一個話題。但遷往哪裡?即便西南部沿海城市,其居民平均45天才被允許到公共水塔取水一次。
「葉門每年的人均可用淡水量少於100立方米,而淡水貧瘠線為1000立方米,世界平均水平則是2500立方米。」瑞典皇家理工學院教授丹尼爾·帕格曼介紹。
來自海峽對岸索馬利亞的難民為葉門增添了新的麻煩。15萬-20萬的難民不僅讓找工作變得難上加難,也進一步引發了不安因素。
遊客也難覓蹤影,儘管葉門有著古老的歷史與美麗的海灘。20年前,葉門是諸多遊客的首選目的地。但自那以後便一路下滑,2007年「基地」組織襲擊遊客事件發生後,旅遊也更是一落千丈。與高峰時期相比,遊客人數減少了90%。
慘澹的經濟必然帶來深深的痛楚。據統計,葉門超過1/3的人口營養不良,2-5歲的兒童近一半營養不良,而且數字還在不斷地攀升。
丹尼爾·帕格曼教授援引媒體報導稱,「一名18個月大的男嬰嚴重營養不良。為了挽救他的生命,他的父母長途跋涉來到一家營養醫療中心,留在家裡的是另外7個孩子,他們均未到15歲。這名男嬰幾天裡幾乎什麼都吃不下,他無神的眼睛和乾裂的嘴唇,讓他看起來幾無生息。由於看不到改善的跡象,他絕望的父母(已背負沉重醫療費用)決定將他抱回家。」
暴力與政治糾葛
貧窮也總是與動蕩、腐敗如影隨形。
在美國對阿富汗與伊拉克發動戰爭之後,「基地」組織等極端勢力在葉門找到了新的巢穴。他們與葉門北部的叛亂武裝以及南部的分離勢力,將葉門逐漸推到了懸崖邊。
「基地」頭號人物本·拉丹出生於與葉門接壤的沙烏地阿拉伯,其父居於葉門。
「9·11」事件之後,葉門與美國展開了一系列的打擊行動,兩國認為「基地」組織在葉門的分支已被清剿大半。但是,2006年發生了一次越獄事件,23名骨幹恐怖分子得以逃脫,其中包括「基地」組織葉門分支頭目納西爾·烏海希。
葉門外交部長阿布·科爾比承認,2009年之前,葉門政府疲於應付其他安全問題,而「忽略」了「基地」組織。
「基地」組織在葉門也採取了新策略,「今天,『基地』組織成員通過婚嫁滲透進當地部落,即便一些主要頭目被擊斃,他們的組織也難以被根除。」葉門專家喬治·詹森在《外交政策》雜誌的文章中寫道。
來自葉門的恐怖威脅已經超越了中東地區,2009年12月,美國底特律一架客機險遭襲擊,葉門「基地」組織宣布負責;2010年,美國、英國等多個國家收到來自葉門的炸彈包裹。
美國歐巴馬政府隨後加大了與葉門政府的合作力度。據《紐約時報》報導,「美國在葉門打響了一場秘密戰爭」。美國前外交官丹·辛普森稱之為除伊拉克與阿富汗之外的「第三戰場」。
美國的強勢介入帶來了新的變數。
2010年5月,一次針對「基地」組織成員的空襲卻炸死了馬裡卜省副省長,結果兩條輸油管在報復行動中被炸,副省長的部落武裝與葉門安全部隊爆發了數次衝突。
被夾在美國與國內部落勢力之間的葉門總統薩利赫步履蹣跚。
「統治葉門,」他經常自嘲,「就如與蛇共舞。」儘管他的家族掌控了諸多要害部門:薩利赫的兒子是葉門共和衛隊負責人兼特種兵司令;他的弟弟任空軍司令;三個侄子掌控安全部隊、反恐部隊和總統衛隊。
大城市之外,部落首領享有更多的權威,政府的施展空間有限。
美國介入後,薩利赫試圖借力擴大中央政府的控制,而這必然引發地方部落的不滿。
所以,突尼西亞浪潮波及葉門時,反對派加入到了學生的行列,試圖逼迫薩利赫下臺。
有趣的是,反對派的舉動適得其反,學生們對於反對派無能、腐敗的厭惡不亞於對政府的反感。
站在政府對立面的各種力量,在尋求明天的道路上,早已經分道揚鑣。
阿拉伯茶葉難題
葉門另一個非常特別的難題是阿拉伯茶的種植與食用。
絕大多數葉門男性(以及一些婦女,甚至一些兒童)每天都會嚼阿拉伯茶,一些人每天嚼茶的時間為5-10小時,甚至更多。「每天下午4點,薩那街頭上行走的大多數男子都顯得情緒亢奮,或者即將亢奮。」
阿拉伯茶葉除提供精神刺激之外,還會導致胃口不佳,是導致營養不良的原因之一。
2007年,世界銀行的報告顯示,「阿拉伯茶耗盡了日常開支;導致健康惡化;影響工作,從而導致貧困。阿拉伯茶葉產業很難調整,因為它貢獻了6%的國內生產總值以及14%的就業崗位。茶葉開支佔到家庭預算的10%,從而影響了基本的食物、教育和健康方面的開支。」
據瑞典皇家理工學院教授丹尼爾·帕格曼透露,他曾看到葉門官員的報告稱,一些葉門家庭將其一半的收入用於阿拉伯茶葉的消費。
此外,阿拉伯茶葉需要大量的水來灌溉,這對於水資源已經極度緊缺的葉門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儘管如此,阿拉伯茶葉的產量仍呈上升勢頭,從1970-2000年期間,阿拉伯茶葉的產量翻了10番。
對農民來說,並不是阿拉伯茶葉容易種植,而是其效益遠高於種植糧食作物。
葉門已經成為糧食淨進口國,由於阿拉伯茶葉沒有營養價值,從而帶來了更多的問題,根據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的報告,葉門每天有250名兒童死於營養不良。
「而且,阿拉伯茶葉與其他難以解決的問題盤結在了一起,」帕格曼教授表示,「許多葉門官員參與了阿拉伯茶葉的生產,茶葉被認為是保持葉門團結的救命稻草之一。它在保持民眾平和方面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人們很難被說服採取行動,推動社會變化。」
(責任編輯:UN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