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馬圈堡東南7.9公裡,沿一條鄉村道路盤旋而上,視野愈加開闊。遠山如黛,眼前卻是雲海一樣的綠樹,偏頭頂的藍天上又繚繞了雲,讓你恍然生出行走在畫中的感覺,連呼吸也詩意了。
就在你沉醉在這無邊的綠中時,駱駝嶺村到了。
駱駝嶺位於馬圈堡鄉東南部,因村南、村北各有座形似駱駝的巨石而得名。村子不大,幅員面積只1.2萬畝,耕地更是少到只有2100畝。村裡人也不多,常住的只有97戶236人。但村裡溝多,四面都有,幾乎把村纏繞了起來。以前,由於溝底流淌著一股清泉,人們就住在西北的溝裡。這幾年泉水小了,生活亦不便,村人便紛紛撤離,從溝底搬到了梁上。當地人曾作歌謠稱:「駱駝嶺,多見石頭少見人;中間一道溝,兩邊住著人」,形象地述說了村莊的這段歷史。
但這並不影響駱駝嶺有著一段神奇的傳說。
相傳很久以前,駱駝嶺一帶群山環繞,人們過著貧窮的生活。這引起了路經此地去瑤池赴會的觀音菩薩的注意,菩薩遂從南海調來兩頭神駝,以助村莊劈山開路。眼見大功告成,誰知負責踢山的神駝一腳踩空,反踩出一股水於地下噴湧而至。情急之下,神駝趕緊用身子堵住水口,但後面負責平地的神駝卻被洪水衝走了。神駝見無法回仙界交割任務,索性一直死死堵住水眼,而被洪水衝走的神駝也返回村留下了。從此,兩隻神駝化身駱駝石,一南一北隔空相望,年年歲歲廝守在駱駝嶺的溝壑裡。一直到很久以後,當地人還傳說每到夜深人靜,仍能聽到潺潺流水聲,石駝四周也時常可見有水溢出。
我一直認為有傳說的地方都是好地方,不是神仙住過,就是路過,風水自然就好,也有靈氣。駱駝嶺也一樣。登高遠眺,但見村子東、南、北面皆是山,山下面重疊了樹,只於村西北延伸出一條路來,但路的兩邊還是樹,與路逶迤了通往山下。這時候再看駱駝嶺,你會覺得它就是一隻呼吸著的肺,而唐代詩人孟浩然的「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似乎就是專門寫給它的。
駱駝嶺村始終建於何時,村裡沒人能說得清楚,更找不到任何文字記載。但人們卻知道它和鄰近的辛堡鄉大圪塄建村時間差不多。曾經在辛堡鄉工作過的村民鄭永茂當年在大圪塄村見過一塊兒石碑,上面清楚地記載著大圪塄村始建於四百年以前。依此類推,駱駝嶺村也應該建村於四百年前,也就是明萬曆年間了。
據老人們講,村裡的人家最早有三大姓,陳姓、郭姓和曹姓,均散居於村北破堡一帶。今年73歲的村民曹秀生至今仍記得聽老輩人說過,祖上曹家最早的一個人名曹九英,是從蔚縣蓸家疃來陳家入贅的,可見最先居住在村裡的人不是曹姓,而是陳姓和郭姓。現在村裡的姓氏已經比較複雜,除以上三姓外,又多了趙、杜和鄭姓人等。為了尋訪以前人們生活的足跡,我們專門找到了破堡,但這裡徒餘斷些壁殘垣,於夕陽下蜷縮著,連一半間朽屋的蹤影也難尋覓了。
駱駝石是駱駝嶺的風景,也是駱駝嶺村的魂。駱駝嶺村有兩座駱駝石,一南一北,一大一小,相距2000多米之遙。南面的在村南的柳溝裡,約四、五米高 ;北面的近20米高,在駱駝嶺與秦家莊村交界的地方。駱駝石什麼時候就站在了這裡裡,村裡人沒人能說得上,但好多人卻知道駱駝石的傳說就駐在他們心裡。在村民鄭永茂、曹秀生和曹文的帶領下,我們先去找村南柳溝裡的小駱駝石。坐三輪到了石湖一帶,車不能走了,就下車步行爬坡過坎,偏日頭又毒得很,沒走幾步,便汗如雨下。但真正看到了,卻大失所望:原先栩栩如生的駱駝石已然分化成了一堆層疊著的怪石,哪裡還有絲毫駱駝的影子?即便努力了從各個角度去看,也依舊是一堆穿空的亂石而已。村西北的大駱駝還算完整,但「駝頭」卻脫離了身子,孤零零地在不遠處悲號。此情此景讓村民曹秀生傷感得很。他說,如果南面「駱駝」的鞍子不壞,北面「駱駝」的頭不斷,情況會好許些。我卻覺得,即使復原了頭和鞍子,駱駝也再不會有傳說中的風採,因為眼前的日子,已經不再是能讓傳說存活的時候了。現在村裡還有老年人,還有鄉愁,還依稀記得祖上的舊事和村裡的過去。等這些老人們不在了,誰還會對村莊的歷史感興趣,更別提什麼遙遠到子虛烏有的傳說了。
據曹秀生講,很早以前村裡來過一個風水先生,在曹家的祖墳前轉了一圈後,說曹家祖上應該出過一個官的。人們去長輩那裡問詢,曹家果然就出過一個有頂戴沒花翎(當地人叫黃糕頂)的官人。但姓甚名誰,官居何位,卻沒人能說得清楚。熟悉清朝歷史的人都知道,頂戴即官員的帽頂,花翎則為帽上的裝飾品,花翎分三眼、兩眼和單眼三種,但即便是單眼花翎,六品官員以下至從七品也是戴不到的。據此分析,曹家祖上的這位老人官職應該在六品以下,但這並不妨礙他成為駱駝嶺村史上最大的「名人」。
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駱駝嶺曾經是八路軍的根據地,村子的西北角,至今仍殘留著當年八路軍住過的窯洞,不過已經殘破不堪,形同廢墟了。而窯洞前的空地,當年被八路軍用作操場,如今也是雜草叢生。只門前一棵大樹枝繁葉茂著,彰顯出勃勃生機,仿佛在傳承著一種生命和力量。駱駝嶺還是朝陽堡的指揮者江文的「根據地」,當年江文經常在村中出沒。後來官至張家口地區副專員的韓曉川也在這裡打過遊擊,一次甚至被村民藏進了驢圈,才得以逃脫土匪的追趕。在他們的影響和帶領下,當時的村裡人搞宣傳,送情報,抬擔架,為革命做了不少工作。村民趙金今年87歲了,這位當年擔任五區團委書記的老人,在炕上已經癱瘓了十來年。但和我們講述起當年朝陽堡戰役的故事時,老人仍記憶猶新,渾濁的眼裡忽然有了神採。「不該忘了過去!」老人鬚髮斑白的臉上滿是凝重。
駱駝嶺人世世代代勤勞、能幹,也純樸,雖然身居山嶺之上,但他們的思維沒有被群山拘囿,更沒有怨天尤人,而是一直在尋找屬於他們自己的致富路徑,並逐步用在勞動中化成了現實。尤其是近幾年在鄭永茂等人的帶領下,全村依託退耕還林的2000多畝杏樹,大搞「仁用杏」和「肉用杏」的種植和改良,一個天然、綠色的「聚寶盆」正在成型。
離開駱駝嶺時,夕陽已經落進了西邊的山窪,村莊瞬間便進入了一片藍色的靜謐中。誰家屋頂的炊煙在夜風中旋舞,而一輪彎月正於東邊的山上爬起。輕嗅著車窗外不時拂過的莊稼的清芬,我忽然有了要唱一首鄉戀的衝動。便禁不住再次回首村莊,也就仿佛看到:當年「神駝」沒有實現的願景,正在勤勞、淳樸、好客的村民們手中變成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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