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沈玄所寫的「七溪流水皆通海,十裡青山半人城」是常熟地理環境的絕佳白描,倚靠虞山的常熟城,其內的園林自然多考慮到對虞山的運用。
曾園、趙園的水面開闊,即引虞山山最人園,誠如陳從周所言,「襯以平岡小阜,其後虞山若屏,俯仰皆得」,而燕園深處市井之內,則在園內建立髙閣,憑欄遠眺,亦可遙借虞山之景。
戈裕良所建燕谷更是極髙明的「青山人園」。戈氏所眺望過的十裡青山,不僅在空間形態上成為常熟古城的一部分,在以燕谷為代表的文化層面上,亦構建起常熟的「半城」。常熟本地詩、琴、畫、印等流派皆以皮山為名,而其園林不僅因地制宜地利用山水城市獨特的起伏地勢和自然景觀,也在空間和精神的維度上成為聯結不同人文領域和藝術形式的紐帶,成為文學、音樂、繪畫雅集共通的載體。
燕谷的營造本身即借筆倪雲林、黃公望的畫意,在人文特質上有著悠久的本地傳統。建成之後,畫家錢松壺又以園景繪製「燕園十六圖」,所謂造園與畫藝相通,燕園即是這一畫園理論的例證。
連接繪畫與造園的偉大先驅當屬王維。「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這位偉大的山水田園詩人最早在秦嶺北麓輞川的泉石之間營造出名垂青史的輞川別業,也由此成就了中國田園詩的崇峻高峰。
如今,輞川別業早已無跡可尋,卻在常熟留有餘音。位於老城西南的曾園即由明代萬曆年間錢岱所築造的「小輞川」遺址改建而來。遙想當年的小輞川,偏居老城一隅,視野廣闊,抬首即見虞山,使得這座江南名山也成為致敬秦嶺的一幅美好冊頁。
清代初期,以常熟人王翬、楊晉為代表的「虞山畫派」被譽為「畫壇正宗」,其中大量的寫實性作品成為我們了解昔日園林布局和社會生活的重要憑藉。在楊晉所繪的《踏雪訪友圖》中,我們還可以重新回到康熙壬申年的一個臘月冬曰,跟隨兄長出城訪友,如同探訪桃花源。
時隔五十餘年之後,楊晉畫中所繪的浮嵐暖翠山房再次出現在他的徒弟魚俊所繪製的《逸興山房雅集圖》中,在乾隆丁卯年(1747年)的重陽時節,觀楓於西郊,宴集於園內,浮嵐暖翠山房早已易主,改弦更張成了逸興山房。這處城郊園林的具體位置已不可考,但時隔半個世紀的兩幅繪畫作品,仍能為我們清晰地勾勒出17至18世紀江南文人生活的諸多細節。
無論是現存的燕園、曾趙園,還是已經湮沒的浮嵐暖翠山房或小輞川,虞山總是常熟各個園林不約而同所矚目的對象。常熟園林往往命運多舛。燕園在1958年陳從周前來調查時尚保存完好,但此後曾一度為皮革廠、電訊廠佔用,園內的假山、建築毀損嚴重。曾園、趙園一度成為師範學校,園林建築幾乎不存,只有大致格局存世。
直到改革開放後的幾次大規模維修重建,這些園林才恢復昔日面貌,重新拾得江南名園的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