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日本縮影在動漫裡,留給人們的印象往往是,早起,日出,電車,海風,和食,夜燈,歸回。日本的夏季是閒適、愜意的,同時又是暴雨和颱風的高發季。
這場旅行最初的落地點在名古屋機場。走出機艙,廊橋裡的溫度略高,還有些許悶熱,半透明的落地玻窗上滑下的水珠已經道明室外的天氣。
預訂的酒店就在機場旁,所以我們會在雨中從機場步行到目的地。
黃昏雨時的日本是淡然靜謐的,寬闊的機場大道上少有車輛駛過,靜得可以聽到雨滴落在低洼處的清脆聲。天邊僅存的一絲日光也悄然躲到樓房的背後,銀燭光盡,夜幕低垂。
晨光熹微時從成都離去,輕掠過青島,黃昏雨時終於到達日本。坐在酒店的大床上,換下了潮溼的衣裳,擦去了皮箱上的水滴,卸下中長途飛行的疲憊。安頓好一切後,打開手機,系統自動更改的當地時間和手錶有了時差,原本計劃晚些去酒店外逛一逛,但是辦理入住的時候,工作人員溫馨提示道,名古屋機場傍於海邊,天氣預報颱風登陸的可能性很高,建議我們最好不選擇外出。
就這樣,這場旅行的第一天,在飛機上和酒店裡度過了。總是這樣的,即使我們計劃好了一切,還是難以對未來做出準確的預見和判斷;我們在旅途上,會有如約而至的喜悅,也會有始料不及的意外;探尋未知的風景,也期待無期的遠方。
「我的世界,忘記白晝。跟著流星,尋找出口。」 每個去過日本或沒來得及去的人,都會告訴我:在夏天的日本最不能錯過的就是去看一場花火大會。
人們常把「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掛在嘴邊,可每次遠行前總會出現始料不及的意外。
在出發前我們反覆調整時間,希望可以遇上花火大會,但是因為行程衝突最終不得不把這一項計劃從旅行清單裡划去。
驚喜的是,在旅途中導遊突然調換了行程,因此我們得以在東京停留一晚,就這樣,我們與一場花火大會不期而遇。
黑夜裡,穿著浴衣的女孩們綰起自然的髻,在擁擠的人潮之中行進,腳上的木屐嗒嗒作響,手上的圓扇擺動著極小的幅度。
準點時刻,煙火從荒川邊上升起,不遠處的古典樂聲也隨之奏響,花火在夜空中乍現的時候,無數姣好的面孔在黑暗裡明亮。在那一瞬間,似乎糟粕的過去都被拋卻了,未來充滿希冀,路途寬闊而明敞。
「星空常酣,宇宙浪漫」,生於煙火氣裡的人們,最易被夢幻的美景打動。在異國他鄉的這場盛景裡,我們從夜色中再次拾得了白晝的驚喜,煙火乍開的剎那,內心壓積已久的情緒迸發,情不自禁地會被這轉瞬即逝的美好打動,然後熱淚盈眶。
返回酒店的路途上,被撼動的內心依舊無法平靜,就像一曲宏大的交響樂終是以休止符收尾,尾音卻恆久繚繞在房梁間。每一場熾熱都有逐漸冷卻的過程,風物遼闊,日月有期;熱鬧散場,萬象從新。
穿上素色和服,和舉止文雅的女茶師互相鞠躬致禮後,跪坐在茶桌旁,茶師迎上前來,簡短地介紹桌上的茶具,一旁,其他茶師取來風爐﹑茶釜﹑水注等器具,緩緩煮水。
品茶前,茶師遞來甜點,以掩去抹茶的苦澀。
飲茶時,需要用左手掌託碗,右手五指持碗邊﹐碗隨頭仰,水自口緩入,純正的抹茶依然難掩苦澀。
壺底白炭沉靜燃燒,壺口輕煙微起,茶盤素白嬌花點綴,檀色茶具置於其中。
品茶後,茶師解說道,茶道禮法固然繁複,卻是為了讓煮茶與品茶者靜心凝神、超然物外,反覆步驟會對繁雜的禮法逐漸熟悉。
在日本的茶道用語裡面有一個名詞叫「一期一會」一期,指人的一生;一會,表示僅有一次的相會。意思是在茶會時賓主須各盡其誠意,明白這次相會的一切都會定格,並且這樣的相會一生僅有一次。因而雙方都應珍惜此刻。
將佛教的無常觀引用至人生中,讓賓客在茶事中,共感時光流逝,生命相息。
茶湯的苦澀象徵著步履不停的人生,別出心裁的插花顯示著生命如「夏花燦爛」短暫,而舌尖回味無窮的茶香又預示著生生不息。人生的真理就蘊含在茶道中,隱藏的真諦往往需要我們一生去品讀。
計劃已久的旅行,在匆忙中完滿地收尾。旅行就是這樣,我們無法奢求萬事遂願,只能迎接每次的始料不及和不期而遇。
我們在打包行李時會準備適合平均溫度的衣物,以防曝曬和暴雨;我們會習慣於看看相關旅行攻略,計劃將去的目的地;還有的人會提前出發,防止路途的突發情況。
而往往事實會是,有些衣物放在箱子裡,直到旅途結束也沒拿出穿;計劃的目的地可能因為時間衝突,最終也沒能順願到達;也可能會因為提前的時間太多,在登機口候機,直到再次入睡。
即使如此,下一次我們還是會重複著一切的準備。
我們會努力以最好的狀態迎接下一秒的到來,可是時間的走向、事情大發展往往出乎我們的預料,世間的相遇未必是久別重逢,我們無法預料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就像我們從晴空的成都出發,也未能預料名古屋的天氣。
人和人也是這樣,一場相遇像突然其來的暴雨;合拍的人相處時,就像花火大會,磁場的碰撞似化學元素的匯集一樣熱烈;但是人與人往往都是一生一期,一期一會,重逢遙遙無期。
所以茶道語裡一生一期後面還有一個詞是——世當珍惜。時間的箭頭總是指向下一時刻,就像我們無法看見打碎的玻璃再次還原。時不待人。每一秒、每一分都會是上一時刻的未來以及下一時刻的過去,每一個時間節點發生的事、認識的人都會成為無法更改的歷史。
「志士惜年,賢人惜日,聖人惜時。」活在當下,我們才可感自己擁有的人事和自己擁有的掌握當下時間的權力。電影《彗星來的那一夜》有句很令人動心的影評:「量子力學的平行多宇宙學說,在交叉小徑的花園裡總會有一條路,讓人們在生命中的每一個節點都得到幸福。在每一次銘心刻骨的選擇裡,總有一個你選對了路 。」
活在每個時間節點的我們,總有一個時刻擁有著幸福。讓自己迷醉在未來中,太容易給我們造成一種盛大的錯覺;活在過去,會讓我們陷入非黑即白的道理裡,自怨自艾。我們不必唏噓「各有渡口,各有歸舟」。我們活在當下,便擁有了當下。
我們也許無法遍布世間的山河萬裡,
那就停在原地靜觀眼前之景;
我們無法獲得自己夢想的一切,
那就珍惜自己擁有的人、事,
享受當下屬於自己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