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鎮樹家村李家老祠堂牆上的神秘浮雕 江陰市文管辦供圖
華士鎮向陽村的李三興在翻看宗譜
在江蘇江陰居住著這麼一群李姓村民,他們大都擁有著標誌性的方臉和大鼻子,從一世祖算起,至今已傳至30多代。這個原本普通的李姓家族,最近因一份續寫的宗譜揭開了其隱藏700多年的秘密。原來這群祖祖輩輩生活在江陰的李姓人,其祖先竟來自北方大草原,是成吉思汗的後人。這支成吉思汗的後人為何會從遼闊的大草原來到美麗的江南小鎮?既然是成吉思汗的後人,為何又會姓李?近日,記者前往江陰李氏家族居住地之一——青陽鎮樹家村一探究竟。
現代快報記者 唐奕 文/攝
實地探訪
700年古村,屋牆浮雕刻著蒙古馬
穿過繁華喧鬧的江陰城區,在高速上驅車近半個小時,記者抵達了李氏後人的居住地之一——青陽鎮樹家村。相比大廈林立、聲音嘈雜的城區,古老的樹家村依然保留著特有的鄉村氣息。村子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元朝末年,約有700年歷史。青磚壘砌的老屋隨處可見,而彎曲的鄉間小道則瀰漫著一股特有的青草香,不時有鳥鳴聲打破鄉間特有的寧靜。
記者在村子裡轉了一圈,發現村裡的年輕人大都已經離開村莊,出門打工,只剩下許多白髮蒼蒼的老人還居住於此。聽說記者要尋找成吉思汗的後人,一位村民笑著搖搖頭:「我們只知道自己是蒙古族的後裔,但具體怎麼回事倒不太清楚。你可以先去村子中間的老年活動室,那裡都是年長的老人,也許有人能給出答案。」
很快,記者就在村中央找到了兩間黑瓦白牆的老宅。老宅門口掛著老年活動室的銅牌,門口還放了一口布滿灰塵的大水缸,看上去有些年份了。而古宅的外牆上則雕有各種各樣精美的浮雕,有馬,還有鳳凰,牡丹花等,讓人看了眼花繚亂。
走進古宅,幾位頭髮花白的李氏族人正圍著桌子玩紙牌,皺紋斑駁的臉上不時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有趣的是,雖然老人長相各不相同,但大都是方臉大鼻。聽說記者要尋找成吉思汗的後人,一位正在打紙牌的老伯咧開嘴笑個不停,「小丫頭,你看我們都長著方臉,我們都是成吉思汗的後人。」隨後,他又指著老年活動室說道:「這裡當初就是祭拜祖先用的,你看牆上面的浮雕上刻的是蒙古馬。」
話音剛落,另一位在打紙牌的老伯也放下了手中的紙牌,笑眯眯地告訴記者:「浮雕不算回事,傳說村中央還葬著蒙古的貴族,據說和成吉思汗是一家人。」可當記者提出想讓這位老伯仔細講講時,老人卻擺了擺手:「小丫頭,這個事情你要問李榮瑞,他曾經修過我們樹家村人的族譜,對這些事情最清楚。你只要找到門口有著鐵柵欄的一家,就能找到李榮瑞。」
祖先名叫八撒,墓園就在村子中央
謝過兩位老伯,繞著村子走了一圈,記者終於在一條泥濘小路的盡頭找到了有著鐵柵欄的李榮瑞家。推開虛掩的鐵柵欄,記者看到了一個別致的小菜園。一位看上去50歲上下的老者聽到動靜後,從菜園盡頭的小屋裡推門而出,「小丫頭,你找哪個?」「我找修譜的李榮瑞老先生,他在嗎?」一番自我介紹後,老人將記者迎進了小屋,原來他就是修譜人李榮瑞。
聽說記者要尋找成吉思汗的後人,李榮瑞興致勃勃地起身,說要親自帶記者去看村中央祖先的陵墓。據李榮瑞介紹,這位祖先名叫八撒,是一位貴族,也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後人。
穿過一條綿延曲折的小路,李榮瑞帶記者來到了村中央的一片莊稼地。莊稼地裡豎立著一塊1米多高的墓碑,四周還砌著一圈紅色的圍牆。「這裡安葬的就是我們李氏一族的祖先。」李榮瑞告訴記者,圍牆裡的區域就是墓區,墓區裡原先共有5座墓,最中央是先祖八撒的墓,從左至右分別為祖先達、定、帖帖和端的墓,可惜七百年來經歷滄桑巨變,如今墓區裡只剩下八撒墓還孤立於此。
記者試圖在墓碑上尋找歷史遺留下的痕跡,可惜墓碑正面的刻字已被磨盡,只留下模糊的斑斑印跡。
看完了八撒墓,李榮瑞告訴記者,原先每年農曆三月李氏族人都會按照蒙古族習俗在祠堂祭祀祖宗,然後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頓團圓飯。在後來數百年的演變中,老祠堂所在的地方先成了當地村民孩子的學堂,後來又成了村裡的老年活動室。
老祠堂究竟建於何時,並沒有準確的記載,但族譜記載祠堂在太平天國時曾經被破壞,從原來的7個天井變成了現在的3個天井。祠堂內許多珍貴的器物被毀。後來,李家人重新出資新建祠堂,但由於資金有限,很多重建的材料都屬於就地取材。所以原本祠堂神壇上帶有精美浮雕的磚狀器物被當做外磚鋪牆,至今仍可看到。其中浮雕上馬的形象與江南地區的迥然不同,李榮瑞推測應該是蒙古馬。
宗譜記載
八撒是何許人也?修纂族譜揭開神秘身世
蒙古族貴族八撒究竟是何許人也?李榮瑞告訴記者,這件事情要問和他一起合修族譜的李德榮先生,李德榮對族譜研究很深,可惜他現在人在上海,只有電話號碼。幸運的是,幾經周折,記者終於聯繫上了李德榮老人。
電話那頭的李德榮老人十分熱心,他告訴記者,八撒是元朝著名大將嘉那的孫子,而嘉那則曾迎娶元世祖忽必烈的姑姑,也就是成吉思汗的女兒月姬為妻,其後代有一支世居江陰。從元朝至今700多年,傳至自己已是嘉那第27代孫。
嘉那一族在江陰後人眾多,共形成了桐岐、砂山、邵岐、赤岸4支。4支後人各自修纂宗譜,分別為桐岐、砂山和邵岐、赤岸3部。桐岐樹家村為桐岐支,青陽為邵岐支,而今天的華士向陽村則是砂山支,還有江陰北漍則是赤岸支。
「那為何葬在樹家村的是八撒的墓,而非先祖嘉那?」記者提出了這樣的疑問。曾經對祖先的墓區做過深入研究的李德榮告訴記者,據他研究,很早以前,蒙古族人的傳統是有地位的族人去世後要統一葬在寧津縣的總墓地,嘉那和其子沾柯去世後均葬於寧津縣。到嘉那的孫子八撒去世時,恰逢元朝當時的統治者提倡元漢要融合,所以八撒就未葬入寧津縣的總墓地,而是採用蒙漢結合的方式,將墓葬於封地江陰樹家村。按照習俗,八撒的墓碑朝著東西方向,向著太陽神的方向,與漢族人將墓碑朝南的風俗迥然不同。而更與漢族將墓區建在山丘或遠離村莊不同的是,樹家村人將他們的老祖宗八撒墓建在了村子的中央。
李德榮說,時至今日,村子北面還保留有一片猶如草原般的開闊地。李德榮說,那裡是早年放養軍馬的地方,幾百年來地形地貌一直保持原樣。
那成吉思汗女兒的後人怎麼會來到江陰小鎮?並世居於此?
李德榮老人告訴記者,在與樹家村相隔大約半小時車程的江陰市華士鎮向陽村,村書記李國良也是砂山支派的嫡系裔孫,他曾在2004年建立了江陰李氏宗譜續修辦公室,將3支宗譜合一,合修了《江陰李氏合修統宗大譜》。所以,李德榮建議記者去找李國良詢問此事。
跟隨丈夫,成吉思汗女兒成為樹家村人先祖
在華士鎮向陽村,村委會計李三興遺憾地告訴記者,李國良書記不在江陰,但他作為修纂《合修宗譜》的參與者之一,可以給記者介紹下情況。
李三興告訴記者,當時他了解到樹家村和他們向陽村的李氏族人都是蒙古族嘉那大將的後代,覺得應該把各自的族譜合併在一起。所以就去找了作為砂山支派嫡系裔孫的村書記李國良,兩人一拍即合。隨即就由李國良書記出資,他又找了桐岐、邵岐、赤岸等另外三支,包括李小洪、李榮瑞、李如新、李玉貴、網度等30多人開始合修宗譜。
幾十位李家人聚在一起翻閱史書,四處收集史料,對已有的各支宗譜進行總結歸納勘正謬誤,歷時整整4年的時間,花費百萬巨資,執著的李家人終於將三譜合一,修成了《江陰李氏合修統宗大譜》,總數共580萬字,分設48卷,編為38冊,堆起來有一人多高。
新譜記錄,江陰嘉那李氏先祖嘉那是輔元世祖忽必烈統一中原的行軍元帥,戰功顯赫。為表其戰功,忽必烈將自己的姑母也就是成吉思汗的女兒月姬嫁給了他。
至元初南宋亡,嘉那子沾柯襲爵大元帥蔭,鎮守鎮江路再調江陰路,其孫八撒又襲父蔭鎮守江陰路,尊為遷江陰一世祖。八撒又生脫脫、脫因二子,其中長子脫脫襲父上萬戶侯,後召回大都(也就是現在的北京),而次子脫因襲世蔭萬戶侯,鎮守江陰,為江陰第二世。江陰第三世為脫因三子,長子帖帖、次子醜廝,幼子鈸寶。自此嘉那李氏世代在江陰繁衍生息,生生不息,如今已經傳至32代孫,歷時700多年。
此外,新譜還收錄有誥赦,先人奏疏、形狀、墓志銘、贊、記,以及詩、詞、文集等大量歷史人文資料,記錄了嘉那李氏曾經出現過的歷代名人傳略,其中僅現代就有南京師範大學地理學院創始人李旭旦、軍旅作家李德榮、上海師範大學教授李新洲等等。2008年,合修的宗譜經江蘇文藝出版社正式出版,始印900套。一時間,江陰嘉那李氏族人爭先購買,900套宗譜很快銷售過大半。
嘉那的這支後人為什么姓李
如今,江陰嘉那李氏一族人丁興旺,現在居住在江陰市青陽鎮樹家村有1300餘人,邵岐有800多人,華士鎮向陽村有1500餘人,北漍鎮赤岸村有 1800多人,另分居在蘇州、常熟等地還有不少,總共約2萬人左右。此外,散布在京、津、滬、渝等地,港、澳、臺及海外者。其中年紀最長者90有餘,最小的只有2歲。
而記者在採訪中也遇到了一個有趣的問題,蒙古族在以前其實很少有正式的姓,嘉那的後裔為何會姓李呢?
對此頗有研究的李德榮告訴記者,嘉那也叫李嘉那,李是嘉那的漢姓。在唐朝以前其實姓李的人不多,後來大唐建國,李氏宗室希望將李姓變成大姓,遂開始了廣泛的賜姓。而當時嘉那的祖先西域火爾赤奉命使唐,唐皇賜李姓,使得從此火爾赤一族都改姓李。而到了元明更替之時,李氏先祖卻因為這個姓受到牽連,還曾改姓過一段時間「樹」。直到清末民初,祖上才恢復李姓。
今日狀況
李家人:每年大年初一都要瞻拜族譜
經歷了700年的滄桑歲月,如今的李家人和當年那個馳騁的馬上民族已經有了很大的區別。雖然他們還是長著相似的方臉和大鼻子,但已經很少有人會騎馬,也沒有人會說蒙語。作為族譜的修纂者之一,李三興算是了解家族歷史較多的後裔之一,他的辦公室放了成吉思汗的像,他時常翻閱族譜暢想當年祖先金戈鐵馬的歲月。可這位馬背上民族的後裔在2009年在草原上一次有機會真正騎馬時,卻一不小心從馬上摔了下來,讓他哭笑不得。
今年45歲的李豐則是嘉那族李氏後裔第24代,他坦言如果當年不修家譜,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蒙古族。「後來知道了自己是蒙古族的後裔後,每次看電視裡在播放大草原的鏡頭時,我的心裡會湧出一股別樣的親切感。」李豐告訴記者,自己的兒子今年還在上大學,對於家族史知之甚少,對於草原的概念也僅限於電視和各種風景介紹,村裡像他兒子這樣的年輕一代更多的是關心時尚和現實生活,家族歷史似乎離他們的生活有點遙遠。「不過畢竟他們都是蒙古族的後代,應該對自己的故鄉有所了解。」李豐告訴記者,現在兒子學業緊張,等兒子大學畢業後,他想讓兒子看一些家族的歷史,如果可能的話也可以去大草原看看,走走祖先生活過的地方。
而更多的李家人則在大年初一瞻拜族譜,用這樣的方式來紀念自己的祖先。李榮瑞老人的家裡有一個專門置放族譜的木箱子,每年大年初一,他都要專門將族譜請出來,讓孩子們翻翻,了解下本族的歷史。「李氏統宗大譜出版後,江陰嘉那族,尤其是向陽村的近千戶李家人都購買了一本。」李榮瑞告訴記者,每到大年初一的時候,每家每戶都要把族譜請出來,祭拜一下先祖。而李榮瑞最大的願望則是能修繕寄託了他們對成吉思汗這位偉大先祖強烈感情的祠堂和墓地。李榮瑞的願望也許會在不遠的將來得以實現。記者從修纂族譜的幾位負責人處得知,目前他們正計劃著重修祠堂和墓地,還製作了修復效果圖,但現在還存在著資金、人力等現實問題。但是可能在不久的未來,等條件具備,修復工作就將提上議事日程。
回到草原尋根的李氏一族
作為成吉思汗的後裔,僅僅在宗譜裡,電視上了解祖先的故事遠遠不夠。 2006年春天,李德榮、李生榮兩兄弟經一位朋友的介紹,作為嘉那的第27代孫,回到了祖先曾居住的大草原。
據李德榮先生的回憶錄裡稱,2006年4月17日,他們從上海虹橋機場起飛,2個半小時後抵達呼和浩特機場。在草原上,兄弟倆受到了尊貴的禮儀接待,蒙族姑娘向兩位遠方來的親人獻上了哈達,並敬酒祝福江陰嘉那的蒙族後人永遠幸福健康。而在呼和浩特市成吉思汗陵,李氏兄弟還見到了內蒙古歷史學會副會長喬吉教授,並獻上了桐岐支的宗譜。喬吉教授在詳細翻看家譜後,表示家譜中出現的人物與歷史都能對應上,並希望今後專程到樹家村查看八撒墓的現狀。
李德榮兄弟前往大草原尋根的事情很快就在江陰傳開,也引起了更多的江陰嘉那李姓族人想回自己故鄉看一看的願望。2009年5月4日,包括李國良、李三興在內一共8名江陰向陽村的嘉那李姓族人成為踏上草原之旅的第二批嘉那李氏族人,這次捎去的不僅是濃濃的鄉愁,還有5套新印好的李氏統宗大譜。在照例受到熱情款待的同時,李國良一行將編纂好的李氏統宗大譜獻給了他的蒙古族兄弟們,永遠地留在了成吉思汗陵中。
「我永遠也忘記不了敬譜的那一刻。」李三興向記者回憶說,當時主修李國良雙手奉上宗譜,蒙古族兄弟也是恭敬地將宗譜請進了成吉思汗陵,一起向他們共同的偉大祖先成吉思汗敬奉香火和表達無上的崇敬。事畢,蒙古族兄弟按照禮儀兩次敬酒,那是高度數的白酒,但滴酒不沾的李三興一飲而盡,用他的話說:「此情此景,寧可自己醉在這無盡的鄉情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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