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瞰「鬼城」普裡皮亞季文晉
從4月3日起,烏克蘭車諾比核電站禁區的森林大火持續燃燒,一度離禁區內最危險的核廢料儲存地點僅2公裡。所幸的是,一場降雨將禁區的大部分明火澆滅。專家認為,大火不太可能危及車諾比那座巨型「石棺」狀拱頂混凝土掩體,造成放射性物質洩漏。
1986年4月26日凌晨,位於烏克蘭的車諾比核電站第4號反應堆發生爆炸。方圓30公裡的城市被遺棄,居民被疏散,時間在這裡也被按下了暫停鍵。
大火滅後,鼓起勇氣,你也能到隔離區去一探究竟。
蘇聯式城鎮
車諾比——烏克蘭北部基輔州的小鎮,其歷史可追溯到1193年。在核事故發生前,也就是1986年,約有13000人居住。2017年,小鎮常住人口為690人,基本都是一些不願意離開隔離區的中老年人,也有少量年輕人。此外,還有約3000名廢棄核電站的維護工人長期待在此地。這裡看起來似乎與其他地方沒有什麼區別,有醫院、商店、警局、行政中心、體育館等,甚至還有一個可以供遊客居住的酒店。
這是進入車諾比隔離區後,我們到達的第一座城鎮。對於了解蘇聯時代的人來說,這裡簡直太讓人熟悉了,滿眼都是5層高的「赫魯雪夫樓」(筒子樓)。小鎮的中心是車諾比核事故清理人紀念碑。消防員、輻射探測和清理人、醫生,這些都是在事故之後不顧自己生命去戰鬥的人,他們是拯救世界的英雄。當我看到這座紀念碑,我才突然感覺我真的到了車諾比,看電視劇《車諾比》時的那種恐懼感再一次襲來。
過了車諾比小鎮沒多遠,我們拐進了一條通往森林深處的小道,最後停在一棟破敗的房屋面前。下車後,一隻胖乎乎的狗出來迎接了我們,但是我們誰也沒敢去逗它。房屋左側有一扇生了鏽的大門,上面掛著一塊牌子:「禁止通行,此區域受保護」,用的是烏克蘭語,顯然是蘇聯解體之後才掛上去的。
我們的嚮導在門口辦了手續,然後我們就從這個門進去了。一條年久失修的柏油路通向遠處,路的兩邊雜草叢生,還看到了一棵結滿果實的蘋果樹,非常喜人,但我們心裡想的都是:「這是受輻射的毒蘋果,不能碰。」
絕密軍事措施
走了十多分鐘,前面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鋼鐵怪物出現在我們眼前,這是當年蘇聯耗巨資修建的反飛彈雷達——杜加-3雷達。由於其大功率的短波發送信號曾幹擾全世界的短波頻段,聽起來就像是尖銳的敲擊噪音,大約每秒鐘重複10次,所以也被冠以「俄羅斯啄木鳥」的名號。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美蘇激烈對抗,大搞軍備競賽,兩國都進行了多次飛彈發射試驗。為了維護本國的安全,兩國都開始研發對飛彈進行遠程預警的設施設備。1972年,蘇聯斥巨資開始修建由巨型雷達組成的反彈道飛彈遠程警戒網絡,杜加-3雷達由此誕生。
在蘇聯時期,杜加-3雷達屬於絕密軍事措施,受到非常嚴格的保護。為了保密,知情人也不把這裡叫雷達站,而把它叫做車諾比-2。所有在雷達站工作的人都生活在附近,並且有軍隊駐紮,專門對這裡進行保護。
從雷達到操控室需要繞過一條長滿雜草的路,一路上我們發現很多被丟棄的金屬框架。嚮導告訴我們,雷達廢棄後,當地人把值錢的東西拿走了,金屬框就扔在了這裡。
繞過林子我們就到了雷達的「大腦」——操控室了。這是一棟三層的樓房,裡面一片狼藉,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已經被搬走,只剩下一些空蕩蕩的架子。有些房間暗淡無光,像是走進了鬼片現場。
在三樓的一個房間裡我們發現了一個控制臺,按鍵已經部分脫落,但是旁邊工作日誌上的字卻還清晰可見。另一側有一間教室,採光良好,紅色標語引人注目。
從控制室出來,我們再往前開車十多分鐘,就到了事故發生地——車諾比第4號核反應堆。
當年,為了阻止核電站爆炸產生的放射性核汙染,蘇聯政府用混凝土做了一個石棺覆蓋在反應堆上面。2008年,石棺開始倒塌,最多只剩下5年壽命,於是烏克蘭政府開始籌錢修建新的掩體。新石棺2012年開始建設,耗資約15億歐元,其中主要出資方歐洲復興開發銀行提供了7億多歐元,另有數十個國際捐助方為這一項目提供了資金支持。2016年11月底竣工後,新石棺覆蓋到了原來的石棺外面。新石棺的預計使用期限是100年。
在第4號反應堆不遠處,我們看到一處工地,這是未完成的第5號反應堆。第4號反應堆發生爆炸的時候,第5號反應堆正在建設,事故後就永遠停滯了,塔吊什麼的也來不及撤走,遠遠看去像是現在還在建設似的。
「鬼城」普裡皮亞季
在核電站開建前的1970年,這片區域就已經開始蓋一些用來給工人和管理人員吃飯、住宿以及工作用的房子。一段時間之後,項目進展順利,工人們發現這裡工作也好,工資也高,於是開始慢慢把家人帶到這裡,也有一些在工作中認識的人在這裡結婚、生子,人越聚越多。1972年,官方以居民點旁河流的名字給這座新城命名,也就是「普裡皮亞季」。
之後,核電站的工人、專家、管理人員等也都在這裡安家。事故發生前,這裡已經形成了一座人口約為5萬的小城。普裡皮亞季各項基礎設施都十分完善,曾是蘇聯最具潛力的工業和現代化城市之一,如今卻已被廢棄,無人居住。
一進入普裡皮亞季,就會發現這個地方跟車諾比鎮完全不一樣。後者的房子都是低矮破舊的赫魯雪夫樓,而這裡可以說都是高樓大廈,非常現代。
我們的第一站是普裡皮亞季咖啡廳。咖啡廳的招牌已然生鏽,但是仍然能看出來ПРИПЯТЬ這幾個字母是有精心設計過的,而不是簡單採用的書寫體。整個咖啡廳四面都是大玻璃,玻璃上的彩色花紋也還清晰可見。可以想像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坐在一個灑滿陽光的咖啡廳,那是一種怎樣的愜意。
咖啡廳一側擺著自動投幣飲水機,上面還放著一個準備接水的杯子。咖啡廳的後側是普裡皮亞季河的客運碼頭,從這裡可以坐船到基輔。當年的碼頭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如今是一片死寂。
我們的第二站是普裡皮亞季的醫院,當年事故發生後,病人一開始都是被送往這裡。由於受輻射汙染的人過多,醫院根本就收治不過來,部分病人被直升機運到莫斯科治療。在醫院門口,我們發現一塊布,嚮導說這可能是當年消防員穿的衣服上的一塊布料。我們拿蓋革計數器去測,只聽見蓋革計數器的響聲越來越快,數據瘋狂飆升,最後達到452.9微西弗/小時。一次小於100微西弗的輻射,對人體沒有影響,也就是我們靠近這塊布14分鐘所吸收的量。30多年過去了,醫院這一區域的輻射還是很強。當年很多被輻射汙染的醫用物品,據說都丟棄在醫院的地下室。
普裡皮亞季最寬闊的街道是列寧大街,列寧大街的盡頭就是列寧廣場,是城市最中心的地方。廣場的中央是列寧像(現在已經不在了),旁邊圍的是政府大樓、Polissya酒店、文化宮。當年事故發生後,從莫斯科過來的指揮人員就是在這座政府大樓辦公,住在旁邊的Polissya酒店。
文化宮旁邊就是市民公園,這裡有大家最熟悉的摩天輪以及碰碰車。值得一提的是,在事故發生前,公園還沒有開始營業,所以摩天輪和碰碰車其實還沒有用過,就已經被廢棄了。如今,這裡也成為多款網路遊戲的熱門場景。
在普裡皮亞季除了這些公共設施之外,大部分還是居民樓。這裡所有的居民樓都是高樓,9~16層不等,所有樓內都配備有電梯。每套公寓都有單獨的臥室、廚房、衛生間、浴室,雖然現在看起來這是最基本的配置,但是在當年這算是比較奢侈的了。當然,如果不想自己做飯,在樓下也有食堂供大家使用。
從普裡皮亞季出來,我們就開始往回走了。路上,我們與司機師傅閒聊。我問他:「你經常來這裡,怕不怕被輻射影響?」他很淡定地說:「要是怕,30多年前我也就不會來這裡做清理者了。」頓時,我們一車人都對他肅然起敬。
來源:2020年5月13日出版的《環球》雜誌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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