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中國野生動物園常發生猛獸傷人事件?

2021-02-18 鳳凰新聞客戶端

京華時報記者從八達嶺野生動物園市場部負責人處獲悉,網上傳言傷人老虎將被處死的消息是謠言。目前動物園正在配合相關部門調查,並進一步加強安全措施建設、提高遊客安全意識。至於傷人老虎如何處理,目前動物園沒有採取措施。

7月23日下午,北京延慶八達嶺野生動物園內發生一起老虎傷人事件。據監控視頻顯示,一輛白色轎車突然在東北虎園內停車,車上一名女子從副駕駛走下,繞過車頭走到駕駛員門前。就在此時,從她身後突然出現一隻老虎,將這名女子拖走,隨後同車兩人追上去也被老虎攻擊,事件造成1死1傷。

據悉,當事遊客進入園區前籤訂過相關責任書,其中明確規定自駕入園要鎖好車門窗,嚴禁下車。但據傷者丈夫的同事對媒體介紹,事發時當事人並不知道他們還在園區範圍裡,「他們以為自己已經出來了,所以才下的車」。

近年來,中國境內已經發生過多起野生動物傷人的事件,彰顯出動物園管理存在嚴重的問題。動物園是如何產生的,它發展到今天又存在哪些問題?

西漢《上林苑馴獸圖》局部。漢成帝時,詔令右扶風郡發民入南山,西自褒斜,東至弘農,南驅漢中,遍地撒布羅網,捕熊羆、豪豬、虎豹、兕、狐、兔、麋鹿等,載以檻車,輸入長楊射熊館。射熊館系上林苑動物觀賞區之一,此外還有魚鳥觀、走馬觀、犬臺觀、觀象觀、燕升觀、白鹿觀等動物觀賞區。


珍獸既滿足皇室獵奇需要,還有宣揚君權的作用

中國古代,在夏桀時期就有「放虎於市」的記載,公元前12世紀,周文王修建的「靈囿」被部分動物學家認為是「世界上第一所動物園」。中國古代豢養動物,往往是為了營造園林景觀。秦漢有上林苑,隋有西苑,唐有禁苑,元明清時有萬歲山等。民間的貴族和富裕之家的私家園林中,也往往蓄養不少動物。人們對於珍奇動物的需求,構成了中國蔚為大觀的珍獸文化。

中國古代的「動物園」面積廣大,環境近似野生,因此對珍禽異獸的需求量是驚人的。宋徽宗修鑿壽山艮嶽,四處搜求花木鳥獸,是中國古代園林中擁有動物最多的苑囿,在園林動物史上也空前絕後。當金兵圍困汴梁時,欽宗曾命令將10餘萬隻山禽水鳥投之汴河,又宰殺大鹿千頭以犒勞將士。

古代的皇家貴胄有強烈的獵奇心態,中原的主要動物盡收園中後,便轉向邊疆,到最後只能依靠海外貿易來獲取珍獸了。漢代時期,原產非洲和西亞的獅子、鴕鳥,馬來西亞的白貘,印度的犀牛,伊朗的千裡馬等珍稀動物均作為貢物進入皇家園林。

明朝時的皇家莊園已經飼養了數百頭獅子。鄭和遠航至東非,其中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搜集「麒麟」等珍奇出產。除了長頸鹿之外,斑馬、直角羚、鴕鳥等非洲特產動物也一併被輸入中國。1430年前後成書的《異域圖志》就逼真地畫下了斑馬。「鴕鳥」的名字,是明代醫藥大家李時珍根據時人所稱的「駝蹄雞」而改的。

不管是中國還是外國,動物園都是古代的帝王諸侯娛樂的專利,並不對普通百姓開放。中國古代對於珍獸的收集,除了遊樂、觀賞心態外,還蘊含了豐富的政治含義。祥禽瑞獸的進獻可以宣揚君權神授,粉飾太平。在天人感應觀念的影響下,有些動物被視為祥瑞, 象徵著上天對在位君王及其治道的認可與表彰。

清末市民動物園觀景。晚清的畫報以圖文並茂的形式反映了這種「公卿士女盡出城」、「遊人爭看萬牲園」的情境。1907年《時事畫報》刊登《萬生園》,圖中近景是幾種代表性的獸類,有囚養的猛獸如獅子、老虎等,也有放養的鹿和猴。遊客三五成群,環繞左右,津津有味地觀察、品評,亦有人坐於湖邊所設的園椅上休憩,其中有士大夫,有女性,有兒童(甚至是懷抱的嬰兒),還有洋裝的外國男女。遠景是長橋流水,林木蓊鬱,亭臺樓榭,景致清幽。亭子中影影綽綽有遊人品茗賞景,十分優遊愜意。此亭臨湖而築,應為豳風堂,其後的高樓則可能是設有西餐廳的來遠樓。

近代科學的發展需要,推動動物園向公眾開放

大約在公元前1500年,古埃及法老圖特摩斯三世就修建了一座私人動物園供自己玩樂。

而古希臘人圈養野生動物用於研究、展示和公民教育。公元前500年,孔雀從印度被運到古希臘,很多人爭相觀看,這是動物園發展史上第一次向觀看者收取門票。亞里斯多德擁有私人的活體野生動物收藏,通過觀察研究,他寫出了世界上最早的動物學百科全書——《動物志》。

羅馬人收集動物用來展覽,或是用來與角鬥士搏鬥。中世紀時期,野生動物展覽非常受歡迎,許多貴族都擁有私人動物園。

自從1765年維也納的香布魯恩皇宮動物園率先向公眾開放以來,歐洲各大宮廷動物園也陸續向公眾開放,轉變為社會化的現代動物園,這跟科學的發展密切相關。

18、19世紀在博物學發展帶動下,歐洲各國建立了各種科學學會,取代以神學為主導的大學和神學院,成為科學發展的中堅力量。但動物學研究的對象卻主要是已死去的動物屍體、標本、骨骼、皮張等,即使有幸能進到貴族動物園,那些根據上流社會喜好飼養的動物也常不符合科學研究要求。

法國大革命把皇室趕出了凡爾賽宮,王室動物園裡的猴子、鹿和鳥類被賣給皮貨商。剩餘的動物,國民公會採納了科學界多年的呼籲,在巴黎植物園裡增加一座動物園。那一時期,各個國家的學會都模仿巴黎植物園,相繼成立了自然史博物館和動物園。

動物園的受眾由特權階層漸趨大眾化,被視為是一個城市必須提供的最有特色的文化標誌。布魯塞爾一本寫於1856年的散步指南中有這樣一句話:「動物花園已經徹底滲入了公眾的生活習慣,一個人肯定會問自己,三年前的布魯塞爾居民在咖啡時間和茶點時間之間能幹些什麼?」

20世紀後,隨著進化論、細胞學說和遺傳規律的發現和確立,動物園的科學研究工作開始衰落。動物園開始主要發揮向公眾傳播科學知識的作用,並向娛樂化方向發展,動物園的建立漸漸把吸引遊客放到了首位。

法國國王路易十四凡爾賽宮內的小動物園。


中國第一個現代動物園,改變了人們休閒方式

中國最早對平民開放的動物園是「萬牲園」,也即是今天的北京動物園。1906年,端方、戴鴻慈奉旨出洋考察政俗,歸來後將動物園與圖書館、博物院、公園並置,視其為「導民善法」。清廷對於萬牲園的籌建十分重視,端方於出訪的過程中選購了各種禽獸共計五十九籠運送回京,清廷亦敕令各省上供特產的動物,慈禧甚至親自為動物園選取各種動物種類,並將自己鍾愛的小猴貢獻出來。

官方創建萬牲園的初衷是「冀於遊觀之中,兼寓研究之意」,「藉以開通智識及供學理之參考」,體現了晚清精英階層的啟蒙理想。

1907年,萬牲園正式對外開放。它不是一個單一功能的動物園,還有茶社、餐廳、人力車和遊船等,儼然為一綜合性公園。萬牲園開啟了北京公園養成現代休閒理念和生活方式的先機。在此之前,傳統國人缺乏休閒的概念,也缺乏合乎現代公園性質的公共空間。

不過實際上,由於資費和品位的限制,萬牲園的消費群體主要還是士紳精英階層。去咖啡館喝一杯咖啡,或者上番菜館吃一頓西餐,在當時均屬最上流的時髦。對這些人而言,萬牲園最具噱頭的動物反而不那麼具有吸引力了。

除此之外,這座園林歷經農事實驗場、天然博物院、園藝實驗場、農林實驗所的階段,為中國早期的科學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

哈根貝克動物園「全景式」動物展示模式


從「人看籠中獸」到「獸看籠中人」,野生動物園的建立是一種進步

早期的動物園多為籠養式動物園,籠子在參觀者和動物間形成了視覺障礙,並且這種方式對動物的健康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十八世紀法國博物學家布封發現,動物園的禁錮使動物變得瘦弱消極,任人擺布,馴服聽話,失去價值,甚至大量死亡。動物園中的珍稀哺乳動物,僅有10%具有自我維持籠養種群能力,以保護自身的遺傳變異。病理學家拉特克利夫博士在費城動物園指導了一項實驗,研究發現那裡的動物患心臟病、癌症和潰瘍的比例急劇上升。

1907年,德國科隆的哈根貝克動物園正式落成,採用壕溝進行隔離,創造出無參觀直覺障礙、全景式的展示效果,立即引起了轟動,得到萬眾追捧。時至今日,這種方式仍然有效地保障著參觀者的安全,新加坡野生動物園的觀光車都是敞開式的,當車在叢林中行駛時,老虎獅子就在不遠處出沒。但實際上,車道和樹林之間實際上隔著一道人造深溝,野生動物根本侵犯不到車上的人。

1930年前後,以「近乎天然化的自由」為特色的「野生動物公園」在歐洲誕生,這些公園遠離城市,廣闊空曠。隨著汽車的普及,它們成了人們周末探險的樂園。人們把自己關在汽車中行進,觀察和欣賞近乎在自然環境下更舒適和自在的動物們。動物園從「人看籠中獸」逐漸變成「獸看籠中人」。

猩猩和老虎本是天敵,但是在美國南卡羅來納州的一處自然保護區內,它們卻擁有跨越種族的感情。這隻雄性大猩猩在看到飼養員照顧小老虎之後,也依樣學習開始照顧小老虎,拿著奶瓶給小老虎餵奶,並不停地撫摸它,就像是小老虎的媽媽。

中國野生動物園管理混亂,動物傷人事件不斷出現

1993年,中國第一家野生動物園——深圳野生動物園投入運營,之後各地建設野生動物園的熱情十分高漲,到2014年,全國已經有30多家大型的野生動物園了,這一數字是日本的6倍、美國的3倍。無序的發展導致了很多的問題。

一些人盲目地以為園區面積大了、動物種類多了、飼養方式為放養了就是野生動物園,盲目追求經濟效益,完全不考慮運轉維持費用和對野生動物的保護。激烈的市場競爭迫使三分之二的野生動物園處於入不敷出的狀態,海口金牛嶺動物園把門票從每人50元降到10元,最終由於經營虧損,資金短缺,導致珍稀動物相繼死亡。珠海市一家私營動物園曾因資金問題將動物養在山區,由於飼養條件太差,導致1隻華南虎和5隻蜂猴先後死亡。

一些野生動物園的經營者為了追求回報或尋求刺激的觀賞效果,不惜將密集的圍網變成稀疏的柵欄,甚至根本不設障礙;有些飼養員甚至根本未經培訓就上崗;一些動物,比如老虎這樣的猛獸,即使是馴養後仍然有天然的獸性;一些遊客安全意識薄弱,缺乏基本的自我保護意識,甚至無視安全警示進入危險區……這些因素,導致近年來,動物傷人事件層出不窮。

2012年10月27日,遊客劉女士在八達嶺野生動物園自駕車遊玩,途經野生動物園華南虎區域時,下車去洗手間。回車途中,劉女士被突然出現的老虎撲倒,臉部遭到撕咬。

2013年12月17日,上海動物園繁殖場,一飼養員在打掃虎籠時,不幸被華南虎咬死。

2014年8月28日,八達嶺野生動物園孟加拉虎園區一名巡邏員被老虎咬傷,經搶救無效不幸身亡。

2015年8月12日,秦皇島野生動物園,一名女性遊客在白虎園區參觀時自行下車,遭到老虎攻擊受傷,經搶救無效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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