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次全國人口普查資料顯示，截至2010年底，中國家庭總數為4億戶，近一半的家庭正在使用或曾經使用過浴霸類產品，由此推算，整個中國家庭的浴霸擁有量高達2億臺。
然而最近，浴霸爆炸，灼傷嬰兒眼睛等危險事件頻見報端，浴霸使用安全問題浮出水面。這個常見的小家電為何會頻出安全事故?市場上諸多浴霸品牌，為何鮮見3C認證?有中國浴霸之鄉之稱的嘉興市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灰色」產業鏈?請看本期報導。
不久前，浙江科教頻道的一則生活新聞引起了消費者的注意：2月3日中午，杭州，陳先生家的「奧克斯」浴霸發生爆炸。陳先生講述，當時濃煙滾滾，地面上四處散落著浴霸外殼及玻璃的碎片。
浴霸驚魂的不止陳先生一人，浴霸事故頻繁見諸報端。其中最為大眾關注的是，去年11月「浴霸燈泡藍光致西安一嬰兒失明」事件。
多起連續事故，將浴霸質量安全問題推到公眾面前。這些個案背後，是驚人的、不為消費者所知曉的行業秘密。
有「浴霸之鄉」的浙江省嘉興市，《中國經營報》記者深入調查發現，當地無論大小企業，知名非知名企業，幾乎都存在產品3C認證不全，甚至無3C認證的情況。「如果嚴格按照3C認證來執行，嘉興浴霸合格者會很少。」多位業內老闆表示。
「真正合格的浴霸，幾乎都擺在生產企業的展廳裡面。」3月4日，嘉興某品牌浴霸相關負責人透露，而這些合格浴霸是非賣品——專門用於「應付檢查」。
而就是這樣的浴霸產品，佔據了至少70%的國內市場份額。
3C缺失
即使企業獲得3C認證也並不代表每個產品都擁有3C認證，包括一線浴霸品牌，也不可能每個型號浴霸都有3C認證。
記者坐車行至嘉興市王店鎮，街頭路邊撲面而來的廣告牌，清楚地展現了浴霸在這個地方的分量。
按照質檢總局要求，浴霸在出廠前必須獲得3C認證並在產品指定位置貼上3C標誌。所謂的3C認證，即China Compulsory Certification的英文縮寫，是中國強制性產品認證。其實施的背景是我國政府為兌現入世承諾，於2001年12月3日對外發布了強制性產品認證制度，真正全面實施始於2003年8月1日。
3C認證並不是質量標誌，而是最基礎的安全認證。「只有通過了3C認證，產品才能出廠。」一位供職當地十大浴霸品牌之一的銷售總監表示。
具體來說，企業每出廠一個浴霸品種，就必須進行3C認證，認證涉及到底座、燈泡、面板、線路、材質等浴霸的每一個零部件。「如果某一個型號的浴霸，即使換了面板款式，按規定也需要申報3C認證擴展型號。」上述銷售總監告訴記者。
公開資料顯示，早在2005年嘉興市秀洲區王店鎮就有浴霸生產企業70餘家，各類配套產品生產企業100餘家，浴霸產品佔國內市場的70%、全球市場的50%。
如今，經過多年市場競爭和洗禮，嘉興市以王店鎮為中心，包括周邊幾縣浴霸生產企業已經超過1000多家，並形成了以奧華、寶蘭以及從浴霸企業轉型做集成吊頂的友邦、法獅龍等行業一線品牌;名人、花旗、來斯奧、德萊寶、時代等二線品牌和眾多三線品牌甚至不知名品牌等組成的多層次浴霸企業和配套產業鏈。
嘉興市秀洲區質監局副局長吳曉凡告訴記者，目前嘉興浴霸佔全國的市場份額只會高於70%。「完整的產業鏈集群吸引著全國乃至全球投資者到這裡來投資。」
不過，上述銷售總監告訴記者：「儘管這裡是浴霸之鄉，但嚴格以3C認證標準來衡量，合格者會很少。」
吳曉凡通過系統內電腦查詢告知，在王店鎮獲得了3C認證的企業不到90家。
上述銷售總監透露，即使企業獲得3C認證也並不代表每個產品都擁有3C認證，包括一線浴霸品牌，也不可能每個型號浴霸都有3C認證。「往往是型號幾十上百個，獲得的3C認證只有幾個、幾十個，其他的型號就套用3C認證。」
以好太太浴霸為例，其出自於浙江歐意新能源公司，記者看到該公司實際上銷售的浴霸型號超過100個，該公司負責人表示：「公司有17本3C證書。」
在頂王浴霸公司，在售的浴霸型號亦有上百種，3C證書只有3本。
不過，在被問及浴霸產品最基本的3C證書時，某浴霸品牌相關負責人清楚地表示：如果嘉興所有企業，都嚴格按照3C認證標準要求，很難有一家企業的全部產品可以在市場上銷售。「即使有3C認證的型號，在生產中也會打折扣。」
這樣的表述，同樣得到了另一家企業高管的認可。「套用3C認證或者降低配件質量，在嘉興是公開的秘密。」
監管黑洞
3C認證是產品進入市場的通行證，是安全的防火牆。但浴霸產品不是想認證就能獲得認證，成為嘉興浴霸圈內公認的事實。在浴霸行業，認證中心的負責人才是他們的「上帝」。
浴霸產品3C認證不全，如何堂而皇之地進入市場?「負責3C認證的，都是大爺，只要把他們服務好了，什麼都不是問題。」嘉興市某電器一高管表示。
3C認證主要是通過「統一目錄，統一標準、技術法規、合格評定程序，統一認證標誌，統一收費標準」等一攬子解決方案，負責3C認證的機構是中國質量認證中心。這樣做徹底解決產品認證制度中出現的政出多門、重複評審、重複收費以及認證行為與執法行為不分的問題，促進貿易便利化和自由化。
為此，質檢總局和國家認監委制定了《強制性產品認證管理規定》《強制性產品認證標誌管理辦法》等規定。每個型號都有一個獨特的不重複的序號。消費者可以通過隨機碼查詢對應的廠家及產品，並識別產品來源是否正宗。
然而，相關企業卻認為，3C認證帶給企業的只是負擔。據相關公司負責人介紹，公司一共有17本3C證書，每本證書的成本超過3萬元，包括申請費用和灰色費用，此外每本證書每年還要支付6000元的年檢費。
他更是直接表示，要是每個產品都申請3C認證且嚴格按照3C要求，企業只能破產了。
據該負責人介紹，三年前從紡織行業轉入浴霸行業。按照他的說法，三年大變樣。「第一年就是作坊，第二年租了現在的3000平方米的廠房，今年5月將搬到6000平方米的大廠房。」其指著他的豪華座駕炫耀性地告訴記者，公司當下的客戶超過了3000家。
3C認證是產品進入市場的通行證，是安全的防火牆。但浴霸產品不是想認證就能獲得認證，成為嘉興浴霸圈內公認的事實。
「就看你與認證中心的關係如何了。」和當地質量監督部門的關係決定了產品是否合格，檢查甚至突擊檢查則毫無意義。「他們來檢查前，都會有人提前電話通知做好準備。」某浴霸公司負責人說，他們來了，符合要求的產品都準備好了。另一家浴霸銷售主管也表示：「必須招待好，然後再把合格產品交給他們檢查。」在浴霸行業，認證中心的負責人才是他們的「上帝」。
吳曉凡介紹說，有企業向他反映曾有認證中心的工作人員打著檢查的旗號，到企業吃拿卡要。對此截至記者發稿日認證中心並沒有回應。
劣幣驅逐良幣
浴霸問題的根源在於負責3C認證的不負責產品質量安全，而負責質量安全的質監部門卻承擔了查處的任務。
正因為3C認證混亂，費用高，而產品門檻低，競爭激烈，嘉興浴霸行業呈現出典型的「劣幣驅逐良幣」的境況。
以區分浴霸型號的面板為例，在嘉興的價格從50元到幾百元不等。有塑料的、鐵質的、半鐵質的、鋁質的等等，材質不同價格也不一樣，品質不同價格又不一樣。「有些浴霸，全部是廢塑料注塑組裝的，至於安全性，只能靠運氣!」上述銷售總監介紹。
浴霸的價格也呈現出巨大差異。秀洲區質監局副局長吳曉凡認為，是消費者的錯誤消費才催生了不同層次的產品出現，甚至是假冒偽劣產品的出現。
但上述銷售總監並不這樣認為，他對監管部門深為不滿：「且不說王店鎮500家企業中僅有3C認證的90家企業產品是否符合要求，嘉興當地還有1000多家浴霸企業為什麼能夠長盛不衰?雖不能說其中一定有貓膩，但相關監管部門明顯沒有盡職。」
另一浴霸品牌負責人用「厭倦」來形容對這個行業的「頻繁嚴打」。「正因為低端，大家都可以做，質量就容易出問題。今天打幹淨了，明天又出來了，而且越來越隱蔽。」
在記者幾天的暗訪中，當地三輪車夫均能準確地將記者帶到不同的浴霸生產作坊。在王店鎮花園橋一家生產浴霸的企業，記者看到偌大的一個廠房裡面僅有6名工人正在手工組裝浴霸。「要什麼品牌就可以生產什麼品牌。」這家以生產假冒飛利浦浴霸的老闆警惕地告訴記者。
打著格力電器、美的電器、歐派、箭牌、櫻花等知名品牌旗號的企業，在當地處處可見。「這些企業或者說作坊，採取的方法就是用類似知名品牌的英文商標，在香港等地註冊知名品牌漢字的公司，讓消費者混淆。」據當地知情人士表示。
比如上述飛利浦浴霸，在香港等地註冊一家名中含有「飛利浦」字樣的公司，再尋找或註冊一個英文商標PHILIAPS，而不是大眾熟悉的PHILIPS。就對外宣稱自己是飛利浦產品。事實上，飛利浦公司根本沒有浴霸這一產品。
在嘉興王店鎮一個有趣的現象是，有很多不同的廠家共同去假冒一個知名品牌。比如假冒櫻花品牌的浴霸，就有深圳櫻花、香港櫻花、寧波櫻花、澳門櫻花、美國櫻花、南昌櫻花等。
仿冒好太太浴霸的作坊位於鳳珍村。和記者談了很久之後，這位老闆終於帶領記者參觀他的「廠房」。他謹慎地打開廠房的鐵門，這個位於村中的廠房裡只有一名工人正在組裝浴霸，「廠房」裡的所有窗戶均被封死，日光燈在白天裡依然固執地亮著。
假冒「好太太」的浴霸價格可以低到40元，而正宗好太太浴霸面板價格高於100元。這家廠房似乎正在與監管部門開著玩笑，以鐵拐橋為界，橋的另一頭就是有好太太註冊商標的浴霸生產廠家。「我知道誰在假冒，反正錢也賺不完，懶得理會他。」好太太浴霸隸屬歐易公司，一位相關負責人對此表示。
一些知名品牌浴霸在作坊的衝擊下，一方面被動降低浴霸的品質，同時開始了產業轉型。據了解，當地獲得3C認證的浴霸企業紛紛進軍被稱之為有技術含量的「集成吊頂」行業。
吳曉凡認為，問題的根源在於負責3C認證的不負責產品質量安全，而負責質量安全的質監部門卻承擔了查處的任務。「小作坊肆無忌憚地生產卻沒有監督，就是監管部門失職。」上述銷售總監說。
無論轉型與否，浴霸規模生產仍在進行，安全隱患依然無處不在。
（來源：中國經營報 作者：楊順興 晏耀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