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文具店》的故事並不長,平平淡淡,沒有什麼跌宕起伏的情節,但作者溫柔、低緩的敘述,卻讓那份暖意在心中久久無法散去。
書中,作為女主的雨宮鳩子繼承了第十代傳人外祖母的衣缽,成為了鎌倉「山茶文具店」的第十一代傳人,幫人代筆寫信,並在這個過程中,逐漸解開了與外祖母積壓已久的誤會,學會與自己漫長而叛逆的青春和解,適應了一個人生活,一封封代筆信是客人們的寫實生活,也是一節節人生的課堂。
書信,就像是寄件人的分身。
鳩子不僅僅是單純的幫人寫信,而是把自己完全沉浸到委託人的情感中,從他們的故事中,體會到他們的喜怒哀樂。
然後她才開始選擇紙張、筆、墨水並確認字體,寫的時候要字斟句酌,標點符號也需考慮;然後再根據書信的的用途,選擇相對應的信封、郵票;最後還要考慮信件的重量,確定沒有超過郵資限定的重量才能寄出。
每一封書信,鳩子從提筆到寄出,每一個細節都要反覆斟酌與打磨,讓我能感受到的是令人肅然起敬的匠人精神。
書中,鳩子寫了16封書信,而最讓我難於忘懷的是這三封書信。
第一封:絕交信——友誼的盡頭,我們相忘於江湖
這是鳩子第一次接到寫「絕交信」的委託,客人匿名小姐說,如果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麼這段友誼還能繼續,但是她受不了對方明明討厭她,還要和她做朋友,她認為繼續虛情假意做朋友,對雙方都沒好處,請鳩子幫忙砍斷這段關係。
倘若沒有絕交信,兩人的關係就會基於惰性,拖拖拉拉地持續下去,因此這份絕交信是為了讓雙方獲得自由。鳩子讀懂了客人的心思,這是和對方斷絕關係的信,所以必須寫在無法輕易撕破的堅固紙張上。
為了傳達匿名小姐的決心,鳩子選擇了連火也燒不掉的羊皮紙。在羊皮紙上寫字時,需要使用蟲癭墨水——比較常見的名字叫鐵膽墨水,雖然剛寫完時看起來顏色較淺,但時間越久,顏色會越深。最後再配上與墨水相匹配的羽毛筆。
當選擇好基礎的工具,鳩子卻無法決定字體和內容,畢竟這是一封絕交信。
最後,鳩子在一封小朋友的書信中找到靈感,用鏡像字傳達匿名小姐彆扭而又痛苦的想法。
讀完此信,我在想,我的朋友是如何從我生活中遺失的,不知不覺從無話不說到無話可說,我們都不知道是什麼衝淡了這段關係,微信的存在,也不過是雙方靜靜的躺在彼此列表中,安靜的做「點讚之交」,或者什麼時候對方將你從列表刪除、拉黑你都不知道。
小孩子會鄭重其事的告別,成年人只會安靜的退出你的生活,沒有任何言語。想來這位匿名小姐還是很有少年氣的,如此純粹而又煞有介事的告別。
其實這樣何嘗不是件好事,真正在意的關係,要用心維護,真的要斷裂的時候也要認真告別。
含含糊糊的關係,對人的心理是種折磨。不如快刀斬亂麻,該說的說清楚。都斷了念想,也就不會在心裡折磨自己。
就像武俠小說中的「快意泯恩仇」,多些灑脫,少些扭捏,大家都真實的面對自己的情感,不要勉強自己和討厭的對象當朋友,這不僅讓自己有壓力,彼此也很累。
感情的事最難斷,但一旦劃分好界限,大家也會找到合適的相處方式。見面打一架也罷,互相不理會也罷,江湖再見的時候即不會彆扭,又能再次豪情壯志闖江湖。
第二封:離婚公告信——婚姻的盡頭,我們為彼此的第二人生加油
鳩子沒有想到還會接到這麼特別的委託,寫一封向親朋好友公告離婚的信。
委託的前夫說他和妻子結婚已有十五年,離婚的原因並不是沒有孩子,而是前妻愛上了別人,但她不想前妻在後面的生活中受到指責,於是前夫想主動和大家說清離婚的原因。
這原本可以用郵件發送的公告,但前夫卻決定用寫信的方式,既然彼此開始有一場盛大的婚禮,那麼就讓結束時也體面些。
猶豫再三的鳩子,選擇了可傳達手工製作溫度鉛字印刷,並選擇可以適度省略「制式」的橫書排版,將內容印刷在美國Crane&Co生產的棉漿信紙上,信封內層使用了宛如冬日夜空般的深藍色薄紙,期待能讓收件人覺得,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星星般的希望。
信封上的收件人姓名則是用鋼筆書寫,並用了J.Herbin的珍珠彩墨,從三十種顏色中,挑選了代表「灰雲」之意的「Gris Nuage」這種顏色,暗示夫妻二人灰雲的背後必定有一片藍天,然後鳩子專門去網上購買這對夫妻十五年前結婚時推出的郵票,最後鳩子用這對夫妻姓名縮寫中都有的「M」字封蠟封口。
平凡的細節卻是充滿心意的考量,我們從未想過離婚也可以有儀式感,生活中我們不乏看到夫妻雙方為了離婚而鬧的雞飛蛋打,撕破臉皮,而儀式感似乎就顯得有些突兀,為什麼離婚還需要儀式感?
雙方當初因愛而在一起,那麼這段婚姻必定是有它的價值,彼此能夠和平的別說聲珍重,好好結束這一段感情,即使做不成夫妻還能做回老友,這是最理想的離婚狀態。
俗話常說,只要結局完美,過去的種種都算好,這也是儀式感所帶來的意義吧。
況且無法結束一段感情,也很難開始下一段感情,可能還會因為上一段鬧的不愉快的離婚,而對愛情失去希望,以至於對於未來生活帶來諸多不積極的影響。
所以離婚並不是尖銳且不可調和的,它也可是輕鬆的,就像看到這封離婚公告信,有點像風吹拂過來,划過發梢在耳邊輕輕說再見。
雖然未能在一起,但我也會為你接下來的人生加油,只要幸福就好。也許這就是輕輕拿起,輕輕放下的豁達與感恩。
第三封:寫給外婆的信——親情的盡頭,有太多未能說出口的話
鳩子從小便與外婆的生活在一起,印象中外婆多是嚴厲或沉默寡言的,並且讓鳩子不能叫她外婆,只能叫「上代」,當同齡孩子在外嬉戲打鬧時,鳩子只能在家練字。
從拿筷子到說話,乃至舉手投足,外婆都對鳩子嚴加管教,於是有天,鳩子忍無可忍的對外婆說道:
「死老太婆,囉唆死了,你給我閉嘴!」「不要把你的人生強加在我的頭上!」「都什麼年代了,還在當代筆人?笑死人了!」
鳩子開始叛逆起來,變成不良少女,她想用某種方式來報復外婆奪走了她的青春。
鳩子與外祖母的誤會與糾葛,就像一根刺扎在鳩子心中,直到與文具店周圍的鄰居和朋友相處時,與顧客交流寫信時,她慢慢的發現了外婆對她的愛。
特別外婆在義大利的筆友的孩子,將她們之間往來的書信送到鳩子面前時,鳩子才發現,無論多輕鬆的信,無論多沉重的信,鳩子在外婆的書信中都不曾缺席。鳩子、小鳩、波波、孫女、自大的小女孩,不管是什麼稱呼,都有鳩子的身影。
外婆在自己叛逆期時寫下的信,整個字跡很潦草,有些字跡還被淚水模糊,都不像外婆寫的字。此刻,鳩子才知道,雖然外婆對自己很嚴厲,但是外婆是很愛她的。
可惜,鳩子明白的太晚,她離開這麼多年,一直在賭氣,覺得外婆不想見到自己,於是從未給外婆寫過一封信,外婆的最後一面也不敢去見。當鳩子與外婆能釋懷時,這些話也只能寫在紙上。
「愛」字就這麼一種寫法,可表達愛的方式卻是千千萬萬。
尤其是長輩對晚輩的愛,他們的「愛」裡裡面參雜了太多的祝福與期望,還有訓育和「修善」,甚至還包含了困難時期的柴米油鹽醬醋茶精打細算,兩代人之間的歲月與經歷的鴻溝,往往很難將這份「愛」寫好。
但這不意味著我們會在悔恨和失望中度過,當我們擁有時,就還有維護的可能,能說的話就說,能做的事就做,哪怕最後關係沒有得到修復,也不會因為自己什麼都沒做而悔恨和痛苦。
即使最後在後悔中失去,也不是沉浸在追悔莫及的情緒中,與其苦苦追尋失去的東西,還不如好好珍惜自己眼前擁有的東西。
閃閃發光的書信,渡人也渡己
在最後,鳩子才知道,原來山茶文具店根本沒有十代先輩的衣缽需要傳承,這都是外婆杜撰出來的,她可以不用因為責任而讓自己留在山茶文具店做出傳承人。
但她還是選擇留下,不為家族,不為外婆,只是她在這份代筆的工作中找到了自己價值,也理解這份工作存在的意義。
通過代筆,鳩子協助他人得到幸福,也明白生活中的一切都有意義,內心也因此滋長出能夠照亮黑暗的光。
書信——回憶的歸宿
印象中寫信還是小學的時候,長大後,科技發達,通訊設備得到完善,一個電話立馬能聽到對方的聲音,一個消息對方能立馬秒回,但這並不意味著書信的存在是多餘的。
書信中,對方一筆一划都凝聚著他的情感,而我們收到信的那種欣喜與雀躍,這些都是通訊設備無法表達出來的。
即使時間久遠,即使紙張泛黃、字跡依稀,再次打開書信時,也能想起彼此那段獨特的回憶,書信教會我們用一種獨特的方式凝固住了時光。
一封封書信,透露的不僅僅是字和故事,更多的是故事裡的悲歡離合讓你感悟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