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大長腿大李
80年前的8月，北方的天空晴起來沒完沒了，光禿禿的山頭被曬得灰白灰白，國民政府給共產黨八路軍所發的灰色軍服套在一個個汗淋淋的士兵身上時，除了也是灰白灰白外，那汗水凝固的鹽漬甚至白溜溜地放光。
20日，八路軍發動了百團大戰。總指揮所設在太行山西麓的武鄉縣王家峪村。左權協助彭德懷全力作戰指揮。
這是兩個湖南蠻子。彭德懷是八路軍的副總指揮，左權是副參謀長。總指揮是朱德，參謀長是葉劍英。但一般來說，副職直接落地上前線。
這百團大戰是硬碰硬的與日本鬼子幹架。
1941年11月，當進入冬季，白溜溜放光的鹽渣子從八路軍灰色的衣服上掉落，隨之而來的是北方整天呼呼颳得起勁的風沙時，太行山上的雜樹林也隨風起舞。
但「隨風起舞」的還有日軍第36師團及獨立混成旅團各一部7000餘人，他們向八路軍軍工廠的黃崖洞進攻，小日本誓言要端掉八路軍的巢穴。
由此，保衛黃崖洞的重任落到了八路軍總部特務團的身上。特務團由左權直接領導。左權是黃埔軍校時的教練官，科班出身的軍事領導人，而且，據說毛澤東的遊擊軍事理論都受他的影響，因為他也是遊擊軍事倡導者之一。
左權告誡特務團的守洞秘訣是——「一定要抓住一個『穩』字，堅持「不驕不躁，不惶不恐，以守為攻，以靜制動」的原則。當11日凌晨戰鬥打響，日軍不但沒有端掉八路軍總部和軍工廠，還於21日八路軍乘勝追擊收復了黎城，勝利地結束了黃崖洞保衛戰，且還讓日偽軍損失2000餘人，造成雙方傷亡之比是6：1時，中央軍委的頭頭，同樣是湖南蠻子的毛澤東認為：「這次保衛戰是最成功的一次，不僅我受到損失少，同時給了日軍數倍殺傷，應作為1941年以來反『掃蕩』的模範戰鬥。」
是的，這是左權所表現的手筆。日軍銳氣正盛，並非不可戰勝——左權就是他們的剋星。
1942年5月，春天即將過去，太行山的樹林、荊棘早已綠色蔥蘢，默念著歲月靜好的花朵兒或許在期待著蜜蜂帶給她們的愛情，然而日軍卻糾集3萬兵力，對太行根據地發動了空前殘酷的大"掃蕩"，讓綠色、花草都悲憫地化為塵土，消失在對愛情美好的幻想中。
同時，這戰爭摧毀的，不僅是花草的生命，還有更多活蹦活跳的精靈。
5月20日午夜，雙眼通紅的湖南蠻子左權，又將迎來一個不眠之夜。他在戰前部署會議上分析道：日軍重兵的多路合擊，我主力部隊目前已轉出外線，而中共中央北方局、八路軍總司令部、野戰政治部、供給部、衛生部、軍械部、軍工部以及新華日報社等尚處在敵軍的合擊圈內。眼下直衝我們的是由涉縣、黎城、歧極關而來的一股日偽軍，約3000人......
3000日偽軍讓參謀長擔心，似乎不至於，也不應該。但各位不知道，合擊圈內的八路軍，有戰鬥力的只是為數不多的警衛部隊，其他的衛生、供給和報社的眼鏡們，都是只能拿筆、拿手術刀和像駱駝一樣負重的非戰鬥人員哪！如果戰鬥打響，傷亡將極其殘酷。
左權仰望著窗外的星空，抿抿嘴，以一個成功勵志大師的身份激勵道：從局部看，我們處在敵軍的包圍之中；但從全局看，敵人是處在我們的軍隊和人民的包圍之中。所以，大家不用擔心......
然後，他對擔負主要掩護任務的司令部警衛連連長唐萬成說："你們連百分之八十是共產黨員，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老紅軍，相信你們一定能夠完成這次任務。告訴同志們：太行山壓頂也決不要動搖！"
那個時候，共產黨員這四個字絕對是鋼鐵鑄成的，不像現如今都用黃金和人民幣鑄成。因此，那時候，不說高級將領的左權有信心，即便一個普通的士兵，也相信共產黨員能戰勝一切，危機關頭，提起那四個字，就能讓人心潮澎湃。
但打氣歸打氣，鑑於敵我兵力懸殊太大，彭德懷和左權兩人還是不敢造次，他們可以對士兵說前面有梅子，加緊趕路，但真正有沒有梅子，能不能夠止住戰士們的饑渴，他們自己心裡清楚。因此，連日開會研究對策。
這時左權提出：在敵軍分路合擊時，我們乘隙鑽出合擊圈；當日軍撲空撤退時，我們伺機集中兵力，來個殲其一路至幾路，反而豬八戒過牆，讓敵人猝不及防。
於是在一切部署完畢後，八路軍總部各部門決定於5月23日全面轉移。
凌晨，萬籟俱寂，太行山在夜空下，伴隨著蛐蛐蟲鳴，和被驚動的夜鳥，分外凝重。一會兒後，凝重的空氣似積攢了氣壓的高壓鍋，突然爆炸——掩護撤退的總部警衛連所扼守的虎頭山、前陽坡、軍寨等陣地幾乎同時爆發了慘烈的戰鬥，轟隆隆的聲音讓夜色中的鳥在一聲慘叫後，便屏住了呼吸，再也不敢與這高它幾十倍的轟炸聲比美了。
八路軍內有「狡猾」的左權，日軍也不吃素，他們組建了"特別挺進隊"（隊員著便裝，先於日軍"掃蕩"部隊潛入根據地），當挺進隊在麻田發現了八路軍首腦機關，從而使日軍大面積地向麻田方向急進時，八路軍警衛連200多人無可畏懼地抵禦著2000多日偽軍的輪番進攻。
敵軍多次衝擊沒有成功，以致不斷失敗時，便發射信號彈，像美國大片中的殭屍一般趨光蜂擁而至，鋪天蓋地的炮火將虎頭山一線轟得地動山搖，「殭屍」們在遮天蔽日的煙塵中直逼八路軍陣地。
左權在指揮，雖然不是《金剛川》中那斷了手腳還在炮臺上的張譯，但那氣勢，絲毫不亞於——他不顧周圍炮彈不斷掀起的氣浪，站在虎頭山的山頭上沉著地指揮著戰鬥。他心裡不僅想著總部各部門的安全，也惦記著群眾的安危。當他看到附近山上還有群眾沒有脫離險境時，便命令警衛連長唐萬成從已經十分吃緊的兵力中抽出一部分兵力吸引敵軍，以便讓群眾轉移。直到安排妥當，才不慌不忙地走下山去。
戰鬥仍在繼續。5月25日上午，突圍隊伍仍未脫離險境，在南艾鋪、高家坡一線的山溝裡，集結著八路軍總部、北方局、黨校、新華社的幾千人馬，四周都是激烈的槍炮聲，日偽軍以"縱橫合擊"戰術構成的包圍圈在一步步地收緊。
雙方撕咬在一起。
天空中，以太行山樹林為溫床的鳥兒都戰戰兢兢地躲藏起來了，此時的天空已不屬於它們。而天空中，是魔鬼放出的撒旦——飛機不時地投彈、掃射，將樹林掃得火光沖天，將蠢笨的騾子掃得狂奔亂跳，也將密集的突圍隊伍擠堵在狹窄的山溝裡。
眼看秩序大亂，這可不妙！左權不顧飛機的瘋狂，跳上一匹黑色的騾子，跑前顧後地把混亂的隊伍重新集合起來，加快了行軍速度。
他一邊指揮突圍，一邊觀察著戰場情況的變化。他覺得：根據日軍飛機反覆投彈掃射，以及千米之外響起的密集槍彈聲判斷，兵力佔極大優勢的日偽軍已經發現了合圍目標，必須儘快採取果斷措施，衝出包圍圈。
他率司令部和北方局機關人員為1縱隊，沿清漳河以東由南向北突圍；另外的高個子羅瑞卿率野戰政治部直屬隊和黨校、新華日報社為2縱隊，由政衛連掩護向東面突圍；後勤部門即為第3縱隊，由楊立三率領向東北角衝出重圍。
可敵軍指揮官的智商也不低，他們很快發覺了八路軍分路突圍的意圖，便迅速收縮合圍圈，並將一簇簇炮彈砸向密集的人群，給突圍的八路軍方造成了極大的混亂和恐慌，以及傷亡。
左權所擔心的事發生，他心裡打著鼓，但他必須臨危不懼，鎮定指揮。他一邊鼓舞士氣，一邊迅速勸說上司彭老總轉移。他說："你的轉移，事關重大，只要你安全突出重圍，總部才能得救。"
彭老總關注著仍在合圍圈裡的大批戰友，坐在高大的馬背上就是不挪動。左權急了，以強硬的口氣命令唐萬成："連人帶馬，給我推！"彭老總沒招，也許想到自己的責任畢竟更大，也許覺得常能出奇制勝的左權這一次也能化險為夷，便只得在老鄉面前「投降」——揮起馬鞭，在警衛戰士的掩護下，向西北方向疾馳而去。
目送彭德懷離去，左權又奔向司令部直屬隊，繼續指揮著大隊人馬的突圍行動，他的身體這時已虛弱得很厲害，幾乎癱軟，但仍然盡全力招呼和照顧著每一個人。
午後2時，在十字嶺高家坡，利用短暫的休整，左權用嘶啞的聲音激勵著已極其疲勞的隊伍："同志們，儘管敵情嚴重，大家不要慌。我們要勝利，就得一齊衝。一齊衝就要聽從指揮，只要衝過前面一道封鎖線，我們就安全了。"
他說的前面封鎖線，是指一個山坳，以他的戰鬥經驗，突破了那個山坳，就能藉助屏障，安全躲避敵人的槍炮。
可突圍那個屏障，並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他清楚地知道，人不能飛，要跑過去，就會有犧牲。戰爭就是犧牲，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雖然是指揮官，但他首先是戰士，作為戰士，他並不畏死。
形勢愈加嚴峻，他要求警衛戰士"要警衛總部機密，要保護電臺，保護機密材料，保護機要人員！"並立即採取措施，將身邊的參謀人員、警衛戰士分散到電臺和機要人員中去。
他作出了最壞的打算。
當交待完上述任務後，突然覺得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一看是唐萬成，萬分驚訝：剛才不是安排他去保護彭總突圍的嗎？怎麼又轉回來了呢？
他凝望了唐萬成有那麼足足十秒鐘。
當唐萬成告訴他"彭總已衝過封鎖線，現在你快跟我走"時，左權拒絕了，吼道：「快去！追上彭老總！」
唐萬成不忍心，他執拗地緊緊攥住左權的胳膊。
左權氣極了，拔出手槍，再次喝令道："你要懂得，要是彭總有個三長兩短，我要槍斃你！"
唐萬成只得鬆開手，掉轉身朝彭總突圍的方向趕去。但跑去幾十米遠時，還不忘回過頭往後看。他很擔心左參謀長的安危。
太陽偏西了，日軍的炮火依然很猛烈，那火紅像天邊的晚霞一般，只是晚霞撫慰人的心靈，而炮火的深紅卻吞噬一條條生命。左權從容地指揮隊伍繼續突圍，他登上一塊高地，儘管他聲音早已嘶啞了，身體疲憊得不行，但還是一遍又一遍地高喊道："不要隱蔽，衝出山口就是勝利，同志們快衝啊！"
戰鬥中，當指揮員毫不畏懼指揮大家時，是最能鼓舞士氣的。大家見副總參謀長就在身邊指揮，馬上就不那麼害怕和恐懼了，一個個情緒穩定下來，突圍的速度也加快了許多。
當隊伍衝向敵軍最後一道封鎖線時，日軍的火力更加兇猛。這時，突然一發炮彈落在左權身邊，他像沒有發覺一樣，仍不顧危險地高喊著讓大家臥倒。可是，當老天爺受賄叛變了一般，此時並不護佑著這位戰神，而是讓第二發炮彈接踵而至的那一刻，擊中這個湖南蠻子——左權的頭部、胸部、腹部都中了彈片，倒下了。
那一刻，目睹的戰士們心間一陣戰慄。
這是一位才華橫溢、智勇雙全的八路軍高級將領，他倒下了，終結在生命的第三十七個年齡。大地也震顫了，太行山頓時灰暗無光，天上起雲，烏黑烏黑，似有大雨來臨。
左權株洲醴陵人。醴陵，瓷都，小小的縣級市，卻是名人薈萃之地。除了左權，共產黨、國民黨的將軍和領導人扎堆，有李立三、陳明仁、程潛、耿飈等。
2020年11月3日，天空和煦，陽光正豔，大李來到了邯鄲，步行到市中心的晉翼魯豫烈士陵園，打擾了安息在此的左權，問好了我的湖南老鄉。
北方的廣袤和粗獷，適合安放湖南蠻子的靈魂。
或許有人要想，異省他鄉，有些孤寂，左權在這裡習慣嗎？不過，作為共產黨員，無唯心，何況，現在從北到南，無論是飛機，還是高鐵，抑或高速公路，邯鄲越黃河，過長江，達株洲，參謀長要回他的左權鎮，兩橋飛駕南北，一個晚上的功夫，就實現了。
現如今的左權鎮由新陽鄉和仙霞鎮合併，1905年3月12日，左權出生在那裡的左家老屋。他一歲半喪父，很小就開始打豬草、放牛，幫助家裡幹活，常年在餓凍中生活。8歲入私塾讀書，後入小學，中間幾次輟學。1915年正在小學讀書時得知袁世凱接受喪權辱國的「二十一條」的消息，當即寫下「毋忘五九國恥」的標語，在村中進行反對日本帝國主義宣傳。17歲考入縣立中學。在縣中讀書時，曾參加共產黨領導的社會科學研究社，通過閱讀《新青年》、《嚮導》等進步讀物，接觸到了馬克思主義，萌生了改造社會的志向，立志投身改造社會。
1923年12月，18歲的左權投筆從戎，告別家鄉父老，和同學一起從醴陵縣城伍家巷維新旅社出發，由陽三石上火車轉道長沙，漢口，上海，經香港，奔赴當時的革命中心——廣州。
1924年3月，考入由湖南老鄉程潛負責的孫中山大元帥府軍政部在廣州主辦的陸軍講武學校，同年11月轉入黃埔陸軍軍官學校，編為第1期第6隊。1925年1月經老鄉陳賡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同年2月，開始步入軍事生涯，任黃埔軍校學生軍教導團排、連長。6月回師廣州後，又參加了平定滇、桂軍閥楊希閔、劉震寰的戰鬥。7月，在程潛攻鄂軍衛隊任連長，參加了徹底消滅陳炯明的第2次東徵。同年，被共產黨黨組織派往蘇聯留學，先入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
1930年6月，他回到上海。9月經廈門、龍巖進入閩西蘇區。初任紅軍軍官學校第1分校教育長。11月，當選為閩西工農革命委員會常委。12月初為紅新12軍軍長。1931年年初任紅1方面軍總司令部作戰參謀，6月升為參謀處長，開始顯露出較強的組織才能。12月，受中央軍委派遣前往寧都附近的固村圩，協同王稼祥、劉伯堅從事國民黨第26路軍起義的聯絡指揮工作。隨後擔任紅軍第5軍團第15軍政委，不久，任軍長兼政委。
左權在紅軍時期的軍事才能眾口皆碑，特別是在強渡大渡河和在延安包圍胡宗南78師的戰鬥，更是成為經典。因此，劉伯承曾說：「左權同志部署作戰是細緻周密的。1936年雙十二事變前夜的陝北山城堡戰鬥，就是一個範例。」
1938年春，八路軍總部決定殲滅日軍一部，左權建議先攻打苫米地旅團。他決定利用長樂灘的地形優勢，兵力分作三部分，布成口袋狀。待日軍全部進入口袋之後，左權下令開打，日軍隊伍被斬成數段。最後被八路軍用火力和肉搏消滅。長樂之戰殲敵2000多人，繳獲大批輜重。
1942年10月10日，公葬左權的儀式在山西涉縣舉行，八路軍副總司令彭德懷親筆撰寫並手書了《左權同志碑銘》。
後人說，如果左權的生命延續到建國，必定是元帥。同時很多人認為，左權的軍事能力超越林彪。超越之處不僅在卓越的實戰指揮才能上，而且還在豐富的軍事理論上。他的軍事理論著作和文章皆親自撰寫，在任職軍長和參謀長期間，撰寫了《論堅持華北抗戰》《埋伏戰術》《襲擊戰術》《戰術問題》《論軍事思想的原理》等40多篇文章。另外，1942年與劉伯承合譯《蘇聯工農紅軍的步兵戰鬥條令》被第八路軍總司令部列為步兵戰術教育的基本教材。
左權的軍事才能是除了彭德懷仰仗、劉伯承稱讚外，還受到軍事天才毛澤東的專門稱讚。毛澤東在抗日戰爭時期中的《左權軍事文選》裡說：「左權他吃的洋麵包都消化了，這個人硬是個『兩桿子』都硬的將才。」
大李不是戰爭狂熱分子，甚至還非常反對戰爭，但對所有農家子弟通過個人努力和奮鬥成長起來的無論是政治家、軍事家，還是文學家、畫家、學者都有著十二分的崇敬，尤其對從武夫之外的文人軍事家更是情有獨鍾。
對於左權，在醴陵市內的革命烈士紀念園和紀念館，2015年有過瞻仰，2020年當他老家的左家老屋修繕一新後，又專程參拜；同是2020年的11月，在北京出差回南方的空隙，又「順便」落腳在華北平原的鋼都——邯鄲，拜謁了他的陵墓。
旅行攻略：
左權故居【左家老屋】——
無公交到達，自駕地址導航：湖南省株洲醴陵市左權鎮將軍村左家老屋；
左權烈士紀念碑——
地址：湖南株洲醴陵市區西山半山腰；
左權之墓——
地址：河北邯鄲市區晉翼魯豫烈士陵園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