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素有花城之稱,具體有些什麼花,我從無考究過。但在廣州念書的四年期間,我對學校裡的行道樹有種天生的好感,那就是木棉。木棉仿佛構成了我們校園的整個四季,哪怕長不過兩月的花期,卻承包了我們學校一年的色彩。
木棉是廣州市的市花,作為整座城市的行道樹,高大挺拔的木棉花樹隨處可見。每到開花時節,豔麗的木棉花鋪天蓋地,如火如荼,十分動人,似在為這世界演湊一場春天的狂想曲。
木棉花長在光禿禿的枝條上,它的每一朵碩大的花朵都是與葉子爭地盤獲勝的結果。秋葉落盡,花苞才得以盡顯身姿。而只有待到花開盡,葉子才掙扎著出現在枝頭。如同太陽與星星很少在同一天空相遇,木棉花的花與葉在一棵樹上也是最好不相見。
清代有一進士吳震方,官到監察御史,人不如書出名,他著有一部《嶺南雜記》,是其遊歷廣東時所著,多記山川風土,兼及時事。文字輕鬆明快,又極具史地研究價值。吳震方在書中這樣描述木棉:
木棉樹,大可合抱,高者數丈。葉如香樟,瓣極厚,一條五六葉。正二月開大紅花如山茶,而蕊黃色,結子如酒盃,老則坼裂,有絮茸茸,與蘆花相似。花開時無葉,花落後半月始有新綠。
木棉花又稱英雄花,因其色鮮紅如血卻不媚俗而得名,花落到地上也久久不衰敗,顏色始終鮮豔不褪去。
在木棉花盛開時節,整個學校都被這明豔的紅填滿。你抬頭笑望,是木棉花重錦編織著紅霞滿天的畫卷;你低頭吟詠,是木棉花落英紛陳潑墨揮毫而成的紅地毯。英雄花無聲無息飄落,在你的眼帘舞動,它一會兒落在你的肩頭,一會兒親吻你的頭髮,一會兒撩撥你的衣袂。
時常會看到幾個老奶奶拖個麻袋,到樹下去拾木棉花。一度好奇她們拾這花做什麼,曾上前去問個究竟。原來,木棉花是個好東西,可以做食材,還可以入藥。
羊城人擅煲靚湯,什麼食材都能用來煲湯。在未接觸嶺南文化之前,我對於湯的概念,僅限於各種雞鴨魚肉長時間敖出蛋白質之後的濃湯厚汁。吃起來過於油膩,又沒多大味道,遠不如紅燒爆炒來得痛快。到廣州念書後,發現,這兒的人們居然連白菜都可以用來做湯,真是大大顛覆了我對湯的認知。
一次,在廣州同學的家裡,吃到過她媽媽親手煲的一款地道的木棉花鯽魚靚湯。湯色如牛奶般濃白,紅豔的木棉花點綴綴其間,煞是好看。喝起來,鮮美無比,入口回甘,真及人間至味。木棉花有健脾養胃,清熱利溼之功效。加入鯽魚湯中,又同時補充了蛋白、鈣鐵等微量元素,是理想的滋補佳品。
同學的媽媽是土生土長的廣州人,是暨南大學的一名教授。她告訴我們,嶺南人愛煲湯喝,是緣於地域特點。這兒溼氣重,需要喝一些東西來排除溼氣,於是就通過膳食療法達到養生的目的。
每次去同學家,她的媽媽總是變著法子給我們弄好吃的,從大學教授媽媽那兒我吃到了許多此前從示吃過的東西。多少次,她一邊往我碗裡夾菜時,一邊說我太瘦了要多吃點,叫我想家了就來她家裡常坐。廣州念書的四年,最溫暖的時光,就是去同學家蹭飯的日子。
用來煲湯的木棉花,既可以用剛飄落的新鮮的花朵,也可以將其晾曬成幹後再來煲。新鮮的木棉花煲出來的湯汁顏色豔麗,花香濃鬱,帶著淡淡的甜味,非常好喝。曬乾後的木棉花,煲的湯則色澤呈黃褐色,有股藥膳之氣,更像喝藥湯,但功效稍強過新鮮的木棉花。
天空是她的家大地是她的王國延伸是生活以五片花瓣遒勁的曲線為輪廓以一盤堅實的花託為歸屬木棉花開成最親密的簇擁和相互依靠
這是我最喜歡的關於描寫木棉花的詩篇,當我吟詠著它的時候,那道烈火般的紅就橫亙在眼前。我想念高大的木棉花樹,想念那些在木棉花樹下讀書的日子,更想念帶著木棉花印記的人與事。
無數次的午夜夢回,木棉花的顏色哪怕被夢境褪成黑白,我心依然嚮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