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6點不到就自然醒了,出門看日出,順便拍了些剪影。
與第一天相比,第二天的強度加大了不少。穿出雨林,海拔漸高,大部分時間是在石頭路上前行,再無落葉的沙沙聲,取而代之的是登山杖與石頭碰撞發出的硬朗的響聲。
沿途陰晴不定,但始終沒有下雨,時而會看到一些奇怪的植物。
一路順利,下午三點,到達Horombo Hut。
「老年班」依偎著看風景,突然覺得有種似水流年的感覺。而年輕人依然跑在前頭。
這裡的晚上再也沒有那麼容易入睡了,儘管9點都已經熄燈,但一屋四人竟然都沒有睡著。12點多的時候,不知誰哼唧了一聲想去洗手間,得到了集體響應,大家相繼起床,而我也藉機給自己留下了一張星空下的側影。
Momo和Coco在另一間木屋,同屋的瑞士女遊客身體不適,夜間出入10多次,次日便下山去了,攪得他們一夜無眠。
7點出發,風景依舊,較之前兩天更加遼闊,終於可以看到吉力馬札羅的山頂了,沿途不斷出現挑夫們前行的身影。
但這一天,再也沒有前兩天輕鬆愉悅的心情。路程看似不長也不難,卻出了很多狀況,隊友們不同程度地遭遇了高原反應。
前半程還能有說有笑地拍拍照片、開開玩笑,到了午餐點附近,氣氛就開始凝重起來。
Seven是第一個覺得累的,連日睡眠不足讓她疲態盡顯,好容易撐到午餐點,就直接坐倒在地。
Kibo營地看似盡在眼前,卻怎麼也到達不了。走在隊伍最前面的Coco和Momo,原以為他們體力充沛,後來才知道,Coco早已體力透支,只為早點到達Hut而硬撐著。
14:00,抵達Kibo Hut,嚮導讓大家多多休息,準備半夜衝頂。Coco和Sylvia遭遇高反,頭疼,吐了好幾次,吃了抗高反藥也無濟於事。每個人的情緒都變得低落,卻無可奈何。
鑽進睡袋,冷得像冰窟窿般,只能用裝睡來打發下午時光。
17:30,起來吃了點晚飯,大家又早早鑽進了睡袋,但依然睡不著覺。
也許明知該睡卻睡不著覺才是最大的煎熬,在睡袋中翻滾了三個多小時,22點,Abu準時來敲門了。此時離出發只剩下一個小時。
Tea time。
Coco的情況依然不大好,雖然不再嘔吐,但也沒有吃東西,Momo陪著Coco,決定留守營地。Sylvia依然頭痛,無力鑽出睡袋,於是決定上山的只剩下了Seven、Levi和我三人。木床上前人留下的字似乎在暗示著此行的艱辛。
被無數的人提醒,山上很冷很冷,把能穿的都穿上。這一個小時,幾乎都花在研究裝備了。
23:00,裝束完備。兩雙襪子、四條褲子(包括一條睡褲)、六件衣服(包括一件背心),我已不記得臨行前是怎麼突然靈光一現般把薄衝鋒褲再套到厚衝鋒褲外面的,但要是沒有那一會的衝動,我估計早就凍僵在山上。
Momo的護膝、Sylvia的背包、保暖杯、暖寶寶也都帶上了,在把相機包塞進背包後,我非常明智地將包推給了Salim……
漫長的黑夜就此開始,我們仨跟著Salim、Robin、Hasimi三位Guide上了山,再也沒有逞強的勇氣,我緊緊地跟在了Salim身後,以每分鐘20米的速度前進著,單調無聊的時候,就研究研究為什麼Salim在邁步的時候,喜歡用一隻腳的腳後跟敲擊另一隻腳的腳後跟。
Seven的狀態並不算很好,但還是撐了下來,只是時不時看到她靠在路邊歇息。Levi在路上嘟囔了句:和現在比,前面幾天簡直是在遊山玩水。深有同感。
三小時之後,我們到達了一個雪洞,漫天星空清晰異常。在高海拔地區,任何動作都變得困難重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拍完了唯一的一張星空圖,我再也不想在登頂之前拿相機了。
疲憊和倦意不斷來襲,而且愈演愈烈。儘管步履極緩,依然覺得呼吸困難,時不時產生的嘔吐感需要做大量的深呼吸來化解。Salim依然在敲擊著腳後跟,我茫然地跟在他的後面,儘量保持步調一致。
早上五點,終於看到了牌子,這是5685米的Gilman『s Point,離真正的頂峰還有200米的海拔。Seven實在撐不下去了,決意回去睡覺,隨著Hasimi下山而去。
絕望和無助此時才真正開始,Salim所說的1小時的距離,卻始終有種遙不可及的感覺。腳邊不斷出現積雪和碎冰,終於觸到吉力馬札羅的雪了,我給自己打氣著。
但天色依然很黑,寒冷和倦意籠罩全身,感覺自己隨時可能進入睡眠。腦子裡開始出現與《吉力馬札羅的雪》書中類似的幻覺,各種人事物紛至沓來,而雙腳依然機械地前行著。
6:10,天色漸亮,日出近在眼前。但山頭翻了一個又一個,總是到不了頭。隨著喧譁聲漸起,各路人馬紛紛上山,朝霞將四周映得通紅。此時溫度極低,取出滿電的iPhone,瞬間關機;再取出潛水用的Aw110數位相機,瞬間關機……自知再也無力拿出單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太陽升起,用眼睛感受一切。
6:40,終抵頂峰,熱淚盈眶。
紀伯倫說過: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尋找愛情,只是去愛;你不再渴望成功,只是去做;你不再追求成長,只是去修;一切才真正開始!
攀登吉力馬札羅同樣如此。
不再去想能否登頂,只是去走,終有一刻,會得到大自然最無私的饋贈,迎來雲端的洗禮。
Uhuru → Kibo Hut → Horombo Hut
5895m - 4720m -3720m
與上山相比,下山的人簡直就是脫韁野馬。當從頂峰大步流星飛馳而下,看著還在一步一步艱難上山的人們,心裡竟然泛起莫名的成就感,之前的各種壓抑一掃而光。
從峰頂到Gilman『s Point,上來時需要近2小時,下去卻只用20分鐘,雖然步伐飛快,卻一點不適都沒有。
由於是原路返回,很快到達夜間上山的那段,大約是40度坡度的砂石路。上來時走S型,而下山則是直接滑。雖然免不得摔跤,但速度確實快了很多。兩個半小時,回到了Kibo Hut。
可惜Kibo並不是今日的宿營地,4700的海拔太高,住一晚就足夠了,在Hut收拾完行李,繼續往下。Coco的情況依然不大妙,也許只有到低海拔的地方才能夠真正幫助她,Sylvia倒是好了很多,下山路上走在了最前面,一路狂奔。
傍晚抵達Horombo Hut,算起來這兩天在幾乎沒睡的情況下,已經走了將近20小時,體力嚴重透支。晚上8點,絲毫不受高反影響地倒頭就睡,直到半夜2點驚醒,屋外狂風大作,木屋搖搖欲墜,又不禁為今夜的登山者們擔心。
Horombo Hut → Mandara Hut → Gate
3720m - 2720m - 1700m
繼續沿原路下山,更多的是感恩與感動。沿途遇到許多開始上山的人們,回想四天之前,自己也和他們一樣,走在登頂的路上。恍如隔世。
還有那些樹林、植物、陽光、砂礫,來時心懷顧慮、匆匆而過,回時雲淡風輕、靜心欣賞。生命因此而更加美好。
在爬完黃山、泰山、恆山,膝蓋屢次出現問題之後,我實在不敢奢望能夠登頂吉力馬札羅。抱著走一步是一步的心態,終於成為了全世界第393363個登頂者。真正登頂的那刻,並沒有湧起想像中的徵服感,取而代之的是默然與感動,和難以抑制的淚水。
至於為什麼會去非洲「找虐」,去吉力馬札羅「找虐」,也許,登山路上形形色色前赴後繼的人們,就是最好的答案。
/ 當我步入叢林 / 因為我希望生活有意義 / 我希望活得深刻 / 吸取生命中的所有精華 / 把非生命的一切都擊潰 / 以免當我生命終結 / 卻發現自己從未活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