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磊
作者簡介
趙磊,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院教授,國際關係與「一帶一路」研究所所長,「一帶一路百人論壇」發起人、首席專家。研究方向為國際關係、中國外交、文化產業與文化軟實力、「一帶一路」等。
趙磊,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院教授、國際關係與「一帶一路」研究所所長。
【引言】
一座名山,往往有一部名著,非洲最著名的莫過於海明威的《吉力馬札羅的雪》。
而最著名的描述應該是:吉力馬札羅是一座海拔一萬九千七百一十英尺的長年積雪的高山,據說它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西高峰叫馬塞人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的廟宇。在西高峰近旁,有一具已經風乾的豹子的屍體,豹子到這樣高的地方來尋找什麼,沒有人作過解釋。」
2月7日-14日,飛行往返30個小時。期間,6天5晚,徒步近百公裡,登頂非洲第一高峰——吉力馬札羅。第一次睡睡袋,第一次用登山杖,第一次拎駝包,最喜歡的裝備是頭燈,小而強悍。
2月7日,大年初二,北京下起雪,與好友前往非洲,爬吉力馬札羅。吉力馬札羅,非洲之屋脊,赤道上唯一雪峰。位於坦尚尼亞東北部及東非大裂谷以南約160公裡,是坦尚尼亞和肯亞分水嶺,非洲最高山脈,也是同時有火山和雪山並存的地方,海拔5895米,是非洲最高點。
埃航是衣索比亞的國家名片,也是非洲名片。從北京飛行12小時,降落衣索比亞首都阿迪斯阿貝巴。當地時間早晨7:30到達,等待3小時後,繼續飛行。飛機上白人佔據大多數,戶外探險對白人來說已是家常便飯,中國人才剛剛開始。
來到吉力馬札羅,地表溫度33攝氏度,據說登頂後的體表溫度為零下30攝氏度,60度的跨越。
登山界常說的「7+2」、「14俱樂部」,對大多數國人而言是陌生詞。趙磊認為,不走進海洋,不走上高山,可能會缺乏探險品質、敬畏精神、團隊意識。
2月8日,6點起床,天還未亮,正好看日出,從酒店就可看到吉力馬札羅。7點早餐,8點出發,路上空氣清爽如四五月的北京。
出發點海拔1800米,到達第一個營地(Mandara Hut)海拔2720米,徒步近4小時,11公裡,基本行走在高山雨林裡。營地小木屋很漂亮,衛生間也很乾淨。同時到達的有一個英國團、烏克蘭團、老年日本團(15位團員)、老年韓國團、一個韓國女孩、一個印巴女孩。這意味著這些團會同行、會同時登頂,既是「戰友」,也是「敵人」,在關鍵時不能落後、為國爭光的心態會自然湧現。
每年全世界有300多人登頂珠峰,中國只有40多人登頂(不算專業人員)。每年,登吉力馬札羅的中國人大概350人。
2月9日,從海拔2720米到第二個營地(Horombo Hut)3720米,步行14公裡,要6小時。早晨8點出發,14點到達。基本是高山草甸,非常美,但看不見動物。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沒想到最後半小時遇到暴雨和冰雹,雨非常急,全身溼透,最後一公裡基本跑步前進。這是高原禁忌,很容易加重高原反應。結果不小心在樓梯上重重摔了一跤,屁股極疼,重擊尾骨,心裡祈禱不要對登頂有影響。
最後到達的是日本老年團,平均60歲以上,晚了一個半小時,但個個顯得那麼從容。
2月10日:為登頂做適應性訓練,從海拔3720到4100,4公裡,之後返回3720,用時3小時。9:30出發,12:30到達。
昨晚睡眠很好,從21點睡到早晨6:30,基本沒有高原反應。一大早就看到其他團隊的登頂慶祝儀式,登山者和背夫一起載歌載舞,讓人感動。
2月11日:從海拔3720到4720的KIBO營地,7:40出發,12:40到達,全程9.5公裡。一路高原荒漠。
雖沒有高原反應,但昨晚沒睡好,估計只睡了3-4個小時。早餐時專門與日本團合影,想想自己六十多歲能不能像他們一樣。
徒步5小時,身體狀況還行,基本沒用登山杖。快到海拔4720處,看到一個中國小夥子(據說18歲),被兩個黑人背夫抬著往下走(小夥子身體健碩,背夫身材矮小),大家都以為受傷了,但了解真正原因是:小夥子累了,不想走了。大家都很無語。
到了營地開始感覺強烈高原反應,頭痛失眠,只能躺著閉目養神,屁股疼痛加重。鼻子特別幹,關節酸痛,前額發熱,像感冒一樣,這些可能都是高原反應,出現了激烈心理鬥爭,告訴自己這些都是正常反應。今晚登頂前最後一餐是從國內帶的三碗方便麵+雞蛋,六位團員一起享用。
2月12日,最具挑戰的一天。凌晨0:09出發,基本兩天沒睡,確實疲倦,領隊將我放在最後一位,我挺喜歡這個位置:獨行快,眾行遠。
事後,問領隊為何把我放最後一個:1、因為我在隊伍裡最強;2、因為我比較nice(好說話),以往經驗是放最後一個總會有意見。之前我的速度是隊伍裡最快的,放到最後意味自己節奏會打破,疲憊感加強,只能走走停停,甚至都快睡著了。
夜晚很冷,戴著厚手套,但手指冰涼。心想這個國產手套質量真差,回國後一定給差評。聽領隊說:這個天氣只會凍僵不會凍傷。內心踏實了:大不了凍僵,失去知覺的雙手緊握登山杖一步步向上爬。
登頂全程6公裡,對一般隊伍而言大概7-8小時。6公裡好艱難,雖然道路多是30多度碎石坡,但感覺是垂直爬升。登山的人都帶著頭燈,一排排頭燈如同天上星星,美麗動人。再次遇到日本老年團,全都自己背背包(大多數團都讓背夫背)。一路上有很多感動、感悟,想要落淚但不能激動,因為會加重高反,怕不能登頂,功虧一簣。
2月12日早7:00,我在隊伍裡第一個到達峰頂海拔5895米,風大氣溫低,看著冰山、看著升起的紅日、看著一步步艱難前行的登山者,心情激動,但又平靜。回想這6公裡,確實有風險,5600米之前有一段100米的垂直爬升,5600米之後道路狹窄(不能並行),道路兩邊被冰雪覆蓋,一不小心就會滑落山崖。
登頂後,拖著疲憊的身體要3小時迅速返回大本營。中午簡單午餐後繼續徒步快速返回海拔3720米營地,共9公裡,需要3小時,臉和嘴唇都爆曬腫了。此行,「虐」但有收穫。
上山時,完成登頂者會對上山者說good luck。彼此見面說的最多的是jambo(斯瓦希裡語「你好」)。不論國籍、年齡、身份,在大自然面前,都會回歸平等、友好。
六天沒洗澡、沒刮鬍子,回歸自然、回歸自我。下山後回到莫西小鎮賓館,聽說北京又下起了大雪。
6天5晚,徒步近百公裡,趙磊登頂非洲第一高峰——吉力馬札羅。
思考一:要探險,不要冒險。
這次領隊是個89年的小夥子,第十次攀登吉力馬札羅,他認為:探險,將自己帶入好運可以帶來更好結果的境地。冒險,必須依賴好運才能全身而退。
我認為:探險,對自己負責任的挑戰行為。冒險,對自己不負責任的挑戰行為。
進一步思考為何企業家精神往往與跑馬、登山等戶外極限運動結合很緊。
我認為,企業家精神需要通過探索未知、激活自我,才能推動進步;be pure, be nature。
思考二:愛嘈雜的錢包=中國人?
飛機上,國人一多就會嘈雜。在山上,日本老年團令我印象深刻,他們基本都在60歲以上,甚至有人拄著拐杖,但沒有嘈雜,食物很簡單(幾片麵包、一杯紅茶)。這些老人堅持自己背包,始終保持隊形,成為吉力馬札羅的一道風景。那個18歲的中國小夥子,因為累,讓身材矮小的背夫抬下山,這樣的少年會有真正的擔當嗎?
在回程機場貴賓廳裡,國人佔據大多數座位,因為買的是頭等艙、公務艙,因為有航空公司金卡,這是硬實力的體現。晚上,當很多候機的乘客閉目養神時,很多國人卻高談闊論、肆無忌憚,不在乎聲音是否影響熟睡的人。
想要贏得尊重,首先要尊重他人、尊重自然,我們不能成為「愛嘈雜的錢包」。
思考三:海洋+太空+高山=?
我們常說,中國人對海洋的了解不如西方。其實,中國人對高山的了解可能也不如西方。登山界常說的「7+2」、「14俱樂部」,對大多數國人而言是陌生詞。
一個有趣的現象是:海拔8000米以上的高峰,全都集中在中國附近,如尼泊爾,巴基斯坦等,或就在中國境內。但幾百年來持續登山探險的,絕大多數是外國人,特別是西方人(日本、韓國也是主力)。
結論:不走進海洋,不走上高山,可能就缺乏探險品質、敬畏精神、團隊意識。後者同今天的競爭、市場、誠信、合規、國際化、企業家精神等,是否有極大關係?
(本文為趙磊教授授權封面新聞刊發,如轉載請註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