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2010年史鐵生逝世到今天,十年時間過去了,我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至今仍在緬懷這位作家。大多數人對史鐵生的印象是「輪椅上的作家」,那個寫下《我與地壇》的作家。但是在我心目中,史鐵生卻是一個用生命在寫作,用純粹心靈去創作的作家。
韓少功說史鐵生是一個生命的奇蹟,是一座文學的高峰;莫言說他是一個傑出的作家,更是一個偉大的人。但是我覺得這些評價都太過空洞籠統。如果你真正了解他一生的故事,你就會發現,史鐵生,永遠不該被遺忘!
1951年,史鐵生出生於北京的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從小就有機會接受良好的教育。相對於同時代的很多孩子來說,史鐵生是幸運的,他有一個幸福的童年。除此之外,史鐵生從小天賦異稟,13歲那年,他就憑藉自己的實力考上了當時頂尖的清華附中,成為一家人的驕傲。
史鐵生當時的老師和同學們後來回憶說:中學時代的史鐵生不僅功課好,而且非常熱愛體育,運動競技場上經常出現他的身影。與此同時,史鐵生還擅長朗讀和作文,對美術和無線電都有一番自己的研究和成果。因此,史鐵生是當時全年級公認的「德、智、體全面發展」的頂尖學生之一。
在清華附中的日子裡,史鐵生的授業老師一直很看好他,不僅因為他的才華,還因為他的滿腔抱負,史鐵生的同學表示:
「假如沒有後來這麼大的人生曲折,我想像他會成為一個建築設計家,或者物理學教授,或者工程師。雖然他的作文好,我敢打保票,史鐵生絕不會專門從事文學創作。」
其實從史鐵生青年時代的點滴,我們就能發現他是一個集天才與抱負於一身的有志青年,那麼我們也不難想像他後來「在最狂妄的年紀裡失去雙腿」,承受的是怎樣一種痛苦和落差。
殘疾,將人生撕去一角
1969年,全國上下掀起了一陣知識分子「上山下鄉」的狂潮。這時的史鐵生剛從清華附中畢業兩年,這個未經世事的少年懷著滿腔熱情和對浪漫鄉下的詩意幻想,毅然加入了報名的隊列。
史鐵生的母親對此很擔心,她曾找到學校的宣工隊,說孩子患有先天性脊椎裂不能到農村長期勞動。史鐵生當時在理論上可以留在北京,但是當時大批有志青年湧入的陝西對他來說有著一股無形的吸引力。最終,史鐵生懷著三分虔誠和七分好奇,跟隨同窗孫立哲等人共赴陝西延川。
在延川插隊的日子裡,史鐵生幹了三個月的農活後,便因腰腿疼痛回京治療。兩個月後,疼痛消除,史鐵生不以為意,便回到了延安。部隊為了照顧史鐵生的病,便讓他去餵牛。後來,史鐵生在《我的遙遠的清平灣》中就提到了這段經歷,這些牛成了他最為得意的「作品」。
遺憾的是,就在史鐵生從北京回到延川後的第二年,長期的勞作讓他的腰傷和腿傷再度復發。1971年10月,史鐵生回京住院治療,沒想到一住就將近兩年。更殘酷的是,他治病結束的日子卻也是他輪椅生涯的開端,他的下肢因病徹底癱瘓了……這一年,他才21歲,正是一生中的黃金時代。
出院後的史鐵生陷入了人生的低谷和迷茫,他曾經想過向死亡尋求解脫,但是無論是母親含辛茹苦的付出,還是朋友們的關懷都讓他明白自己不當這樣懦弱。在家休養了一年後,史鐵生在北新橋街道工廠找了一份工作,在小作坊裡和孤寡老人、殘疾人一起製作小工藝品,畫蛋殼畫,畫扇面,糊小紙盒,靠微薄的收入來養活自己。
業餘期間,史鐵生也嘗試去做翻譯等一些其他活計,奈何沒什麼門路,後來又開始嘗試寫小說,沒想到第一次投稿就被錄用,從此,坐著輪椅的史鐵生就這樣搖搖晃晃地走上了文學創作這條路。
寫作,找尋生命的意義
自從1979年,史鐵生發表了第一篇小說《法學教授及其夫人》以來,史鐵生的創作靈感迸發,先後又創作了不少優秀作品。1983年,史鐵生的成名作《我的遙遠的清平灣》獲得了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次年,小說《奶奶的星星》再度獲此殊榮。後期,史鐵生所作的《老屋小記》、《病隙碎筆》也榮獲「魯迅文學獎」。
史鐵生一直稱自己「職業是生病,業餘在寫作」,的確,很多人不知道他絕大部分的作品都是在病榻上完成的。在史鐵生雙腿殘疾後不久,他的身體又患上了嚴重的尿毒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史鐵生需要通過每天兩次的透析才能維持生命。
這是一個什麼概念呢?透析在醫學上是一項非常觸目驚心的技術,就是指把一個人全身的血液更換一遍,這是常人十分難以接受的一種療法,不僅成本高,而且過程極其痛苦。史鐵生回憶,每次做完透析後,自己手上的血管就要被針紮成粗大而扭曲的蚯蚓狀。
就是在這種痛苦的療法中,史鐵生筆耕不輟,在自己生病之際寫下了感動無數人的《病隙碎筆》。據統計,這本書一共20萬字,而史鐵生卻足足寫了四年,這樣算下來,這部作品其實是史鐵生在痛苦的治療之餘,利用自己不多的清醒時間,每天在病床上寫成的。
在與疾病鬥爭的幽暗光陰裡,史鐵生以自己的方式向世人奉獻了關於生命、苦難和信仰的寶貴深思。2002年,華語文學傳媒在頒獎典禮上給史鐵生的授獎詞是:
「他的寫作與他的生命完全同構在了一起,在自己的寫作之夜,史鐵生用殘缺的身體,說出了最為健全而豐滿的思想。他體驗到的是生命的苦難,表達出的卻是存在的明朗和歡樂,他睿智的言辭,照亮的反而是我們日益幽暗的內心。」
死亡,讓生命更有尊嚴
2010年的最後一天,59歲的史鐵生因為突發腦溢血,被送進離家不遠的北京朝陽醫院,後來因為生命體徵漸弱,史鐵生被緊急轉移到宣武醫院的重症監護室。根據在場好友何東的回憶,史鐵生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一直咳嗽不停,身上高燒不退,一張臉憋得通紅,讓人看了難受。
何東提出讓史鐵生走得舒服一點,但是史鐵生本人很頑強,他硬是憑藉自己的毅力挺了幾個小時,只為了等著醫生到場,完成器官捐獻移植手術。史鐵生生前不止一次和妻子陳希米談論過器官捐獻這個話題。
陳希米說:「捐獻器官是史鐵生生前的鄭重囑咐,他希望把自己所有能用的器官都捐了。因此,幾十年來,鐵生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體究竟發生了怎樣的病變。」最後,大夫凌峰聯繫了協調華北地區器官捐獻的天津紅十字會,陳希米鄭重地為丈夫籤署了捐獻肝臟和角膜的文件。
史鐵生在微弱的呼吸中硬是堅持到天津紅十字會取器官的大夫趕到,才舒緩地呼出最後一口氣,讓每一個捐獻的臟器都處在血液正常灌注狀態。凌鋒不由得感慨:「鐵生真堅強,真配合。」
在一片莊嚴的氣氛中,現場所有的醫護人員在安魂曲中向史鐵生鞠躬致敬,然後虔誠地取出他捐獻的器官,認真、細密地縫合好軀殼,整理好遺容,鐵生的器官隨後被火速送往天津。9個小時後,他的肝臟和角膜在兩個新的生命中延續,而他的大腦和脊椎也按照他的遺願,捐獻給了醫學院做研究。
史鐵生在《我與地壇》一書中曾經說: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死是一件無須乎著急去做的事,是一件無論怎樣耽擱也不會錯過了的事,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他在《說死說活》寫道:史鐵生仍不失為一份很好的肥料,可以讓它去激養林中的一棵樹,或海裡的一群魚。
這就是史鐵生生前對待死亡的態度,因此,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仍是那樣坦然。沈從文說:沒有在黑夜痛苦過的人不足以談人生。而在我看來,沒有在生死邊緣徘徊過的人也不足以談生死。
我想史鐵生的作品之所以深刻,他作品中對生死的理解之所以動人,正因為他寫出來的東西都是自己的親身經歷,那些迷惘痛苦,生死考驗都曾是他鮮活的過往,這些閃光的智慧、痛苦過後的哲思都是史鐵生用生命去叩問,最終為我們找到的答案。
史鐵生用自己真實的一生告訴當下的人們,餘生很長,別慌張,別失望,人不管遇到什麼,最終一定要選擇勇敢地往前走。只有當你向前走,你才能看到更加寬闊的天地與人生。
世界上沒有一種人生是完美的,但我希望當我們走不下去的時候,還能想起世界上這個曾經掙扎著勇敢向命運挑戰的作家,通過他的文字重拾信仰,找尋生活的勇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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