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2010年2月2日,在成功登上大洋洲最高峰查亞峰後,7名來自中國的業餘登山隊員卻在下撤途中陷入了困境——當地土著背夫突發疾病,迷信的土著認為他們帶來了不祥,不準他們再次經過下撤途中必經的土著人村莊。來時的路已經封閉、物資幾近耗盡、沉重行李無人搬運,登山隊此時的每個決定,都面臨生死抉擇。在中國外交部領事保護中心和駐印尼大使館的努力和斡旋下,他們在2月4日到達印尼小鎮帝米加,擺脫險境。回國後,7名隊員之一的《新周刊》社長孫冕講述了這段歷險記。
口述/孫冕 採訪整理/黃俊傑
我們到帝米加去的時候,坐的是螺旋槳飛機。我第一次坐如此小的飛機,每個人都要稱重量,包括每個人的裝備。
飛行持續了一個多小時。起飛後,就看到原始森林、河流、小村莊,根本看不到機場,遠遠地看到前面有一條白線,飛機就降落了。當時的情景,我這一輩子都沒有見到過——很多土著人跑過來,有的手裡還拿著大弓箭,開始搶東西,背東西。這個情景跟我們看《戰爭之王》一樣,一架軍用飛機到了以後,土著人就像螞蟻一樣,一瞬間就把飛機拆光了。
他們背東西的話可以得到酬勞。雖然很多人來搶,但都很友好。探險公司一早已經聯繫好,他們是早就知道我們要來的。然後我們去了一個小平房,就看到土著人,身上戴著奇怪的裝飾物,我們說是巨大的葫蘆絲。但我們沒有問他們任何關於身上裝飾的問題——因為要尊重他們,嚮導說不要輕易地問。但我們做了一件事,全世界的人都會的事,就是微笑,跟任何人打交道就是對著他笑。我們用照相機拍照,他們也不排斥。
我們住下的村莊還有學校。剛好學生放學,他們穿著校服,很友好跟我們打招呼,嘻嘻哈哈跟我們一塊走,看出這個村莊是比較文明的。村裡有小賣部,我們的手機沒有電,就到小賣部充電。進去的時候要脫鞋才可以進入,裡面有賣電池、衣服,雜貨,村莊還有一個小銀行。在隨後我們去過的村莊中,這個村莊應該說是離文明的城鎮最接近的。後面經過的村莊,好像更原始,土著住的是那種木頭片搭的窩棚。
「全世界最難的一條路線」
在村莊停留了一天,我們第二天就走了。第一天出發的時候,村莊有摩託車,將我們拉到山腳下。行李和生活用物是當地探險公司請來的當地人背著的,他們的速度比我們要快。
我們開始走入叢林。據說這個叢林的路線,是全世界最難的一條路線,所謂的難,就是離大本營很遠。像珠峰等很多大本營都可以開車進去,但我們在叢林裡一直走了六天。每天都有下雨,平均每天都要走七八個小時,短的也要六七個小時。
森林根本沒有路。一棵老樹倒下去,就成了一段路,樹上長滿的青苔,我經常滑倒,腳插到樹洞裡。我很奇怪這麼大的森林,沒有見到鳥,只聽到鳥聲,也沒有看到野獸。森林非常茂密不見天日,空氣很乾淨,甜甜的,還有些像《侏羅紀公園》電影裡面的那些植物,我也搞不清楚是什麼。這種森林的狀態,我是第一次看到,倒下來的樹基本上是不朽的。
我們在森林不敢隨便碰東西。看到過一種螞蟻穴,附著在樹上,密密麻麻的,好像巨大的菠蘿蜜一樣。其中一個隊員要將螞蟻的蟻穴砍開,我就說不要,因為它們也是一個世界、一個社會。我們對森林的一切,都非常敬畏和尊重。
晚上的時候,土著人會圍坐在一起,就像祈禱一樣唱歌,而且是和聲的,非常好聽。劉建去看過,他們是圍在篝火旁邊,老人離火最近。這個場景很和諧。劉建拿著照相機拍照,還錄音了,他們還請劉建坐在火堆中最高貴的地方,還送了他一串貝殼做的首飾。
六天,我們穿過原始森林,穿過沼澤地,徒步100多公裡才到了大本營。到達的時候是下午兩三點鐘,晚上兩點我們就出發了。衝頂一般都挑黑夜出發,白天出發的話,回來就不夠時間。
對我來說,在我登了那麼多的山,這是最險的山。山不在高,但都是石巖,都是懸崖峭壁。我們沿著陡峭的山脊走,山之間有個斷崖,繞不過去,必須要用繩子滑過去。那裡事先已經架有一組繩子。看出繩子已經架了很久了,上面打了些生鏽了的巖釘,繩子都磨得冒花了。
領隊孫斌給我打好了8字環,我整個人掛在了繩子上面。在空中用手抓繩子溜過去,還有一條繩子在另一邊由嚮導助力拽我過去,我一向恐高,懸在半空中真的嚇得魂飛魄散。當時我脫口就喊:媽媽呀,我以後再也不調皮了,以後一定要聽你的話。這一個是調皮,一個是壯膽。當時每個人的心都懸著,我這麼一叫,大家就樂開了 。
當時,我沒有辦法去想任何的事情,只能充分地相信這條繩子,充分地相信嚮導,我說過的一句話:在荒郊野林走路,對也是這條路,錯也是這條路,對於領路的要給予一百倍的信任,沒有其他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