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中國各地蘭展不斷,蘭市交易活躍。
如同往常,住在桐梓縣山溝裡的羅家人早飯後,按各自分工,開始一天工作——老人修剪蘭根,壯年男性配土,女性負責將準備好的蘭草種入營養袋。
這是一個養蘭家族,養蘭近 30 年,以蘭謀生。
在經歷過瘋狂炒作後,沉寂十年的蘭花市場,眼下開始回暖。貴州惠水蘭展首日交易即過兩千萬元,一苗春劍太陽升報價 80 萬元 ……
" 還是踏實點好。" 羅秀倫一邊選著花,一邊對記者說,蘭花市場需要有序和理性。
從最初的滿山挖草,到後來 " 賭草 ",如今建棚選育優量蘭花品種 …… 這個家族,經歷了蘭市起伏,也見證了蘭市 " 腥風血雨 " 的江湖傳奇。
2 月至 3 月,記者兩周行程千裡,跨越川黔兩省多地,探尋蘭市冷暖。
羅秀倫與梁正金在討論一個新選育品種蘭花的開品
山溝家族 年出圃春蘭 7 萬蔸
桐梓縣高橋鎮周市村上窩田組,半坡上的人家,房前屋後點綴著覆蓋遮陽網的大棚。
大棚裡,種著成片的蘭花。已近黔北地區春蘭花期尾聲,很多花被摘掉,但殘留蘭花飄散出來的香氣,在空中瀰漫。
這樣的大棚,上窩田組有 20 多個。根據棚的大小和栽種方式不同,每個棚裡有 3000 到 5000 蔸蘭花。
遵義市區過來的蘭商老羅,正在上窩田收購蘭花。一個上午,他在車上裝了 1 萬多蔸春蘭。" 不論大小、品相,每蔸 5 元錢。" 他說。
一位村民在給新種下的蘭花澆水
上窩田的蘭棚,大半是羅秀倫一族的。1992 年,他涉足蘭花後,帶動了整個家族養蘭。現在,包括外侄梁正金在內,這個家族裡的專業養蘭人有 10 人。此外,還有一些親友偶有參股優良品種的培育。
羅秀倫一族,不包括優良品種蘭花,每年有約 7 萬蔸普通春蘭出圃。
因都姓羅,年近 50 歲的老羅,與上窩田羅家有很好的合作,每年要來好幾次,收購 5 至 20 元一蔸的普通春蘭,運到遵義城裡、貴陽市,轉給下遊蘭販,最後賣給消費者。
因為終端市場價不高,花也香,這種普通春蘭,常有人一賣就是好幾蔸。" 這是尋常百姓家最愛的品種。" 老羅說,也有人會喜歡有品相、上點檔次的,但要論苗計價。
當然,羅秀倫一族的客戶,還有其他不同需求的,來自全國各地。他們種植的蘭花,也有不同品種,從幾十元一苗,到上萬元一苗。" 但主要是百元到幾百元的。" 羅秀倫說。
數百公裡外,同處赤水河流域的四川省古藺縣雙沙鎮,一個名叫白沙村的地方,春蘭的花期也近尾聲。幾十個蘭棚都很熱鬧,不時有人走進來,挑走從幾十元到千元不等的 " 普草 "、" 老品 " 蘭花。
高峰時,36 名雙沙鎮蘭協會員,每天要接待近百人。這些客人,有不少是來自貴州省畢節等毗鄰地區的賣家。" 貴州的資源多,很多人挖到好花後,會跟我們聯繫。" 蘭花大戶江峰(應本人要求化名)說。
蘭市風雲 波及黔北山溝
蘭花,正成為周市村繼櫻桃之後,第二個富民產業。全村包括兼職做蘭花的,大約有 20 多戶,每年出圃的普通春蘭,超過 10 萬蔸。
這個產業的興起,與羅秀倫密切相關。
1992 年,一個外鄉採蘭人在羅家借宿,並在他家門口收購野生蘭花,每斤蘭草賣 5 角錢。剛結束學業的羅秀倫,跟著這個外鄉人收蘭花,背到重慶去。" 隔一周或半個月,去一次重慶,一次能賣幾百塊錢。" 他說,多數上班的人,當時月工資 200 元左右。
但那時羅秀倫不懂蘭花,只曉得帶金邊、銀邊的蘭花貴。他將這些蘭花留下,種在自家地裡,其餘一律以普通春蘭出售。後來的一個晚上,多年種下的金邊、銀邊蘭花被盜空,羅秀倫受到打擊,一氣之下退出蘭市。
村民在大棚裡觀察蘭花生長情況
彼時,中國蘭花市場開始醞釀一波瘋狂——在炒家推動下,蘭市開始 " 擊鼓傳花 " 的炒作,蘭花價格逐漸走高。在暴利的驅使下,有人除了狂熱追逐珍品、極品,還有人不惜鋌而走險。
住在大山裡的羅秀倫不知道,在被譽為 " 春蘭之都 " 四川省古藺縣,雙沙鎮一個姓項的種蘭大戶,被盜走的蘭花價值超過百萬元;龍山鎮上,盜竊 " 錦繡中華 " 等珍品蘭花的嫌疑人被發現後,殺害了蘭花主人。
種了幾年玉米後,羅秀倫又重新返回蘭市。不久後,掘得復出的一桶金——收購的幾苗春劍荷瓣,培育兩年後,賣出了 10 多萬元。
這次經歷,也帶動了村裡很多人跟著搞蘭花," 想得到一株像他那樣的蘭花 "。
周市村人對蘭花熱衷,與雙沙、龍山蘭花產業經歷,何其相似:任某被殺後,讓更多人發現了蘭花價值,他們紛紛加入蘭市,或在四川、貴州兩省大山裡穿行,滿山挖蘭花;或在蘭市中一擲千金、萬金、百萬金,夢想通過 " 賭草 ",一夜暴富。
中國蘭市,進入瘋狂炒作、追逐暴利時代,直到 2007 年前徹底崩盤。
白沙村有同樣經歷的江峰,幾次小 " 賭 " 獲利後,被玩家們感染,一時衝動,將幾十萬元的現金,壓向春蘭 " 冠神 "、" 紅孩兒 " 等精品蘭花。" 最終我輸了。" 他說,加上同期買下的其它品種虧損,自己幾乎 " 一夜回到解放前 "。
一位老人在為分苗後的蘭花修根
這段時間,帶著全部身家,甚至借著高利貸進入蘭市的人們,大多鎩羽而歸。" 感覺那段時間的蘭市,如同剛經歷了血雨腥風的江湖,哀鴻遍地。" 江峰說,村裡的一個長輩,虧掉上百萬元;龍山鎮一個同行,在蘭市崩塌前持有的數百萬元珍品,成了燙手山芋。
羅秀倫也 " 賭草 ",但與玩家有本質上的區別——玩家 " 豪賭 ",是一種單純的資本逐利;羅秀倫的 " 賭 ",主要是為得到優秀品種,帶入蘭棚繁育。
2006 年才入行的梁正金,儘管當年就以 5 元錢的原始價," 賭 " 得一株後來賣出 6000 元的春劍,也十分謹慎。" 我覺得,蘭花價格被炒得太高。" 他說,他和家族長輩們合夥追逐的品種,始終把最高價控制在萬元左右。
即使謹慎小心,羅秀倫、羅秀軍、梁正金等人," 輸 " 在蘭花上的錢,算下來也有 20 多萬元。" 好在,我們很快填上了虧空。" 羅秀倫說。
逆境思變 走出選育新路
大哥羅秀軍,早於本村乃至家族其他人追隨羅秀倫養蘭。兄弟兩人建大棚種植、繁育野生蘭花,再從中選育優良品種。" 山上的野生資源越來越少,再挖下去,估計很快就要絕跡了。" 他說。
起初,技術不到家,蘭花發病,死了近十萬蔸蘭花," 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 羅秀軍說,幾乎在同時," 天價蘭花 " 頻出的蘭市,炒家退出,炒作到頭,價格狂跌。
也是由於這些原因,村裡跟風的一些人,退出蘭市、蘭花種植。最終留在蘭花產業的,包括羅姓家族,全村剩下不到 20 戶,其中還有約三分之一是兼職。
一位村民在大棚裡觀察蘭花
而在雙沙、龍山,戶戶玩蘭的熱潮退去。江峰當年花費十多萬元 " 賭 " 進的 " 冠神 ",現在手頭已有數百苗存量。" 你要的話,20 元一苗,你隨便挑。" 他說,估計光在雙沙,這個花的存量接近萬苗。
咬牙堅持下來的玩家和養蘭戶們,在經歷蘭市風雲變幻後,變得理性——或踏踏實實在大棚裡,擴繁原先的珍品、精品、名品,或通過馴化野生蘭花,從中選育優良蘭花品種。
上窩田的羅秀安,很快在蘭棚中發現了一個蝶瓣蘭花品種。經過培育,這個名為紅花復瓣蝶的春蘭新種被選育出來,累計產生的經濟價值約有 100 萬元。
羅秀安的紅花復瓣蝶,最初被發現時,只有兩個老蘆頭。現在,已總共育出超過 4000 株。儘管,它的價格從最初每苗 2000 多元,落到現在 100 多元,但依然是上窩田每個種蘭戶都要繁殖的品種。
近十年,羅秀倫、羅秀君、羅秀安、羅秀章、梁正金等人,選育出的優秀蘭花品種,還有春蘭紅花、春蘭素花、春蘭複色花、夏蘭素蝶等 10 多個。這些品種的蘭花,存量正被千倍級地擴大。
已是桐梓縣蘭花協會副會長的羅秀倫說,通過人工種植,選育新品種,擴大優良蘭花品種存量,拉低價格,這才是蘭花走進千家萬戶的路子。
江峰和本縣的幾個大戶,把老家作為野生蘭花繁育基地,從四川、貴州各地收來的優良品種蘭花,繁殖擴量,運到開在成都的店鋪,低於進價許多銷售,以量取勝。" 這回,一定要種大眾消費得起的蘭花。" 他說。
貴陽晚報全媒體記者 黃黔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