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難,風雪路上,徹骨的冷,北周文王碑的尋訪之路是可以銘記在記憶深處的。
起點是成都市龍泉驛,龍泉山脈深處,成渝古驛道旁大佛村,便是這塊珍貴的古碑所在之地。這是整個長江流域迄今為之已發現的古碑中年代最早的南北朝碑刻,也是已發現的唯一一塊以碑文的形式記錄北周時期史事的碑刻。
時間回到1400多年前的南北朝時期,西魏晚期實際掌權人宇文泰派大將尉遲迥率勇士12000多人伐蜀,連克劍閣、漳州等地,一路所向披靡。即將攻破益州(成都)時,益州刺史開城投降,從此,成都及巴蜀地區歸於西魏統治。而這條連通成都與重慶之間的「巴蜀大道」也因為歷史的改寫重新賦予了使命,當時駐守四川的大將強獨樂為了歌頌宇文泰的功績,刻碑記錄了這段「平定巴蜀」的南北朝歷史。
去大佛村是有公交的,地鐵龍泉驛站出來,每間隔15分鐘左右,就有公交開往大佛村,古碑所在的位置是大佛村八組的山坡上,下了公交還要步行1.6公裡左右的爬山路。零星的小雪花飄著,歷史中古道的繁忙景象早已不在,悽冷的氣氛,適合追憶。
北周是一個短暫到只有24年的國度,戎馬一生的宇文泰是北周政權的奠基者,更是之前西魏晚期的實際掌權者。他掌權期間,對內團結各方,對外立足關隴,爭戰東魏,攻陷南梁,奠定了其身後關隴政權一統天下及隋唐王朝強盛的基礎。特別是他在用人制度上,唯賢是舉,不限資歷,只要德才兼備,哪怕出身微賤,都可居卿相,他的選官思想體現了打破門第傳統的新精神,使西魏吏治較為清明,這其中,「北周文王碑」的立碑者強獨樂就是其中一個。
上圖:宇文泰墓石獅,墓原址在陝西富平,今不存,石獅現存西安碑林博物院
強獨樂是何人呢?從碑文中可以看出,強獨樂官至車騎大將軍,級別是軍都縣開國伯,而「伯」在當時「公、候、伯、子、男」五等爵位中居第三等,在職掌四川的官員裡面居於第二等級。
原本他只是一介布衣,因為宇文泰推行了一套選拔人才的機制,才讓他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抱負。強獨樂後來駐守武康郡,也就是龍泉驛東南方向的簡陽一帶,立碑的時候,他應是走這條成渝古道路過龍泉山,深知這條古道是歷代兵家必爭之地又是往來要道,來往的達官貴人眾多,在這樣一個地方為宇文泰鐫刻碑文,是對宇文泰的宣揚與懷念,而選擇石質古碑而非「摩崖」的方式,應該是石質更利於保存,影響也更深遠一些。
1400多年過去了,古碑確實流傳了下來,如今作為一個訪古者面對此碑,斑駁的文字深深淺淺,有記載古碑刻於北周孝閔帝元年,也就是557年,歷史中宇文泰556年病故,那此碑應是北周將領追諡文王宇文泰而立。碑額正書「北周文王之碑」,碑文:「大周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大都督、散騎常侍、軍都縣開國伯強獨樂為文王建立佛、道二尊像,樹其碑。元年歲次丁丑造。」共計五行五十六字,皆陽文大正書,對這五十六字,後世有學者質疑是後世偽刻,因為「北周」二字是後世對後周的稱謂,而當時的統治者則應自稱「大周」。
從歷史背景來看,西魏在蜀的統治時間只有553年至557年短短五年的時間,而北周在蜀的統治卻有557年至581年24年之久。正是由於西魏政權在蜀的統治時間短促,加上朝代更替,地方政權建置也就十分混亂,再加上南北方石碑的製造本身有差異,對後世修史修志帶來了很多疑問待探究。
從字跡上來看,《北周文王碑》為魏碑體,這一時期的書法,尚處於隸書向楷書的過渡,粗樸率真,略帶民間風味,筆鋒遒勁挺拔,參以行草,具有一定的北朝特徵。
石碑周圍有隋唐到清後世雕刻的摩崖造像,另有唐大曆年間《唐三教道場》碑和北宋年間一個叫宋京的人所刻《留題周文王廟詩》碑各一通,《唐三教道場》碑記述了石佛寺的修建情形,石佛寺又稱「大佛寺」,建於唐大曆六年,現存彌勒佛一尊位於石碑所在「天落石」正前殿,殿中浮雕彌勒巨石佛像,應該是山下大佛村的得名由來。
宋京是北宋時期成都人,崇寧年間進士,《留題周文王廟詩》刻於宋徽宗政和二年,作者路過此地時看到北周碑及唐碑,感嘆歷史風雲變換中,宇文泰在西魏時期徵伐取蜀,以及宇文氏取代西魏建立北周,而後又被楊堅取代建立隋朝之事。
如果歷史塵煙有一條被時間掩蓋的飄帶,那麼,斑駁的史跡就是這飄帶上靈動的音符。
這不是巴蜀大地上最驚鴻一瞥,最打動人心的史跡,守護他的,是一位77歲高齡的肖大爺,肖大爺步履蹣跚卻精神矍鑠的給我開門並講述著古碑的故事,我卻滿眼淚光的感動於時間的留存與老人一輩子的堅守。老人用自己的一輩子守護著千年古碑免於人為損壞已是50餘年,他說自己是平凡的,卻因為守護古碑,提升了他的人生價值。老人腿腳並不方便,我掏出100元讓大爺看病買藥,大爺說什麼也不收,那一刻大爺眼睛閃著光,我看到了遠比100元高尚的,屬於肖大爺心靈上的寄託。
願古碑千古,長江流域最早的石碑,一份珍貴的文化遺產;
願肖大爺健康長壽安享晚年,一輩子的堅守,洗淨我心,致敬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