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李文博編輯 | 王毅鵬1
中國有句俗語叫「大樹底下好乘涼」，寓意「凡事有所依託事情做起來就比較順利」。而成立2年半的造車新勢力廣汽蔚來，可能對此無法認同。
2020年8月19日，1973年出生的廖兵，在北京公開演講了一次。
天蠍座的他畢業於湖南大學。普通話口音很重，兩鬢斑白很淺。自稱汽車製造業經驗很足，談及自己創立的廣汽蔚來時，底氣卻很不足。
「大家知道廣汽，知道蔚來，」廖兵說，「但不知道廣汽蔚來。」
這讓身為創始人的他，存在感很低。特別是和一手建立了蔚來的連續創業明星李斌相比。
後者被稱為「中國馬斯克」，但鮮有人將廖兵喚作「羊城李斌」。
廖兵和他的廣汽蔚來，在獲得身份的自我認同感這件事，遊移不決。向左，是無法割裂的廣汽新能源成熟製造與銷售體系；向右，是不可錯過的蔚來先進用戶思維與服務方式。
橫亙兩者中間的廣汽蔚來，像一位迷茫的新造車遊蕩者。默默站在中國智能電動汽車舞臺的旮旯，等待聚光燈偶爾向角落的折射。
「不是廣汽，也不是蔚來」
北京諾金酒店的演講臺上，廖兵反覆高呼「決裂」——這個危險但迷人的詞語。
這是他創業30個月以來，最緊繃也最放鬆的時刻。
廣汽蔚來2018年4月成立，註冊資金5億元，由廣汽集團、蔚來及其管理層等共同持股。其中，廣汽集團、廣汽新能源、蔚來汽車、蔚來基金分別持股22.5%，廣汽蔚來創始團隊持股10%。融資停留在天使輪。
正如廖兵所言，很多人都知道廣汽從哪裡來，蔚來從哪裡來，但卻不知道廣汽蔚來從何處而來，更不知道廣汽蔚來要往何處去。
廖兵對此的解釋，有些牽強。
「我們希望能吸取到這兩家公司的核心技術，並在這個基礎上走出屬於自己的道路。」他說，「我們的優勢在於沒有既定的規則和方法論，也沒有相關約束。」
廖兵的腦袋裡，有層出不窮的新鮮點子，但經不起推敲與驗證。
此前，他曾定義廣汽蔚來「不是要創造一家汽車製造商，而是要構建一個開放，共享的智聯＋出行生態平臺。」
製造汽車是一件嚴肅的工業活動，資金、信心與運氣缺一不可。購買汽車是一項重大的家庭行為，這是大部分中國家庭除房產外，數額最大的單筆消費。「沒有規則、方法和約束」的自定義，讓廣汽蔚來很難擊碎購車者的疑慮壁壘。
事實上，即便「老廖」演講的口氣再確信無疑，也無法改變廣汽蔚來第一臺量產SUV——合創007在廣汽新能源工廠生產，未來會在蔚來用戶中心交付的事實。
挑剔的消費者們很快發現，合創 007並不是一臺不支持換電模式的蔚來ES6，而是一臺裝載了蔚來智能交互部件——Nomi的廣汽埃安LX。
「合創 007是和廣汽新能源的AION系列共線生產，廣汽蔚來大部分零件的採購是由廣汽新能源協助完成。」廖兵坦言，「合創 007在部分城市的交付是在蔚來交付中心進行，同時也共享蔚來的一鍵加電服務和能源供應體系。」
這與廖兵一直試圖灌輸給消費市場——「不是廣汽，也不是蔚來」——的觀念明顯相悖。
造勢聚氣初期，廣汽蔚來不停將廣汽和蔚來這兩位大神拉出來站臺。言辭輕率地宣布「決裂」後，廣汽蔚來並沒有找到攀登銷量之峰的最短路徑。
倘若真如廖兵所言般實施心理和生理上的雙維「決裂」，廣汽蔚來會即刻陷入停擺危局：廣汽新能源產線停工，合創007隻是一堆散落零件；蔚來不再提供能源服務，用戶體驗最佳的一鍵加電化為海市蜃樓。
缺乏有效生產製造和穩定服務體驗的企業，好比一臺沒有安全帶和氣囊，在高速公路上超速狂飆的汽車。
在緊迫刻度尺的催逼下，2歲半的廣汽蔚來，很快就使出另一個昏招。
公布零部件價格清單，疑似營銷噱頭
比起言辭激昂地「得罪」股東雙方，廣汽蔚來公布合創007整車「BOM清單」的行為，更是汽車行業年度迷惑行為大賞的最佳備選。
「BOM清單」，即Bill of Material物料清單，簡單疊加後，可粗略得出一件工業製造品的總體造價。生產汽車的物料，主要包括內外飾、底盤車身、三電、智能網聯等。
廣汽蔚來將供應商名稱和採購價格，「毫無保留」地公之於眾，並承諾「硬體的綜合利潤率不高於1%，如有超出部分，將超出部分全部返還給用戶。」
這被認為是全球汽車行業內，首個被公開的車企「BOM清單」。
廖兵的邏輯是，「汽車在智能網聯化的發展之下整個價值鏈會重構，硬體價值利潤以前佔比很高，將在很短的時間內下降到非常低的程度，軟體和服務所帶來的價值將得到極大的提高。」
但這份汽車進化史上首張「BOM清單」的可信度，卻遭到嚴重質疑。
首先，汽車製造涉及的供應鏈長度與複雜程度眾所周知，同一供應商針對不同車企同一零部件的合同價格不盡相同，是業界常態。
其次，單一車企與供應商之間零部件的訂單採購、定製、戰略合作等內容屬高度商業機密，由此推演出的最終供貨價格更是一間汽車公司的核心機密，絕無公開的可能。
最後，汽車價格並不是簡單地將零部件價格疊加後得出的總和。市場營銷、品牌建設、工廠營運、模具開發和技術研發等，都會對廠商指導價產生影響。
廖兵的做法，是試圖用知識壁壘為焦慮充值，結果只能越充越焦慮。
2019年，合創 007上市開賣時，廖兵對銷量的預期是「2020年達到1.5萬臺」。2020年，合創 007開始交付時，廖兵將預計交付量下調至5千至1萬臺。
據車主之家的統計數據，合創 007截止今年7月的總交付量是302臺。剩下的5個月內，合創 007每個月至少需要交付940臺，才能達成最低年度交付目標。
對交付細節，廖兵含糊其辭稱「還有幾百臺的車正在排隊等著交付，期望能在9月達到比較高的水平。」
這與心理學中著名的「D-K effect-達克效應」暗合，即認知能力越差，判斷自己真實水平的能力也會越差。
在回應「BOM清單」公開的內部信中，廖兵寫道，「我們正在走一條行業內沒人走過的路，因此，外界對我們有不同的聲音是很正常的。對廣汽蔚來而言，我們要麼做要麼不做，沒有試一試！」
但中國汽車市場的消費者，卻很難給予廣汽蔚來這場「魯莽冒險」更多的時間與耐心。因為無論是蔚來ES6還是廣汽埃安LX，都比合創 007有著更強大的磁力場。
融資空白，新戰略投資成疑
既沒有命脈在握的核心製造能力，也沒有一呼百應的明星氣質，規模體量極小的廣汽蔚來，面對財大氣粗的投資人，很難找到一擊即中的解鎖密碼。
廣汽蔚來沒有蔚來的燒錢能力和底氣，廖兵也沒有李斌如八爪魚般的找錢本事。
羸弱的領袖氣質，讓廣汽蔚來的招架之功，都顯得有些勉強。
據天眼查APP信息顯示，廣汽蔚來僅在2018年4月創立時，獲得過交易金額未披露的天使輪投資。
公開資料顯示，截止2019年底，廣汽蔚來總融資額為5.1927億元，其中廣汽和蔚來兩家總計投資5.15億元，剩餘427萬元來自廖兵佔股比例66.55%的廣州開創共進投資合夥企業（有限合夥）。
在融資入場節奏上，廣汽和蔚來的注資分3批前後進入，一是2018年4月公司成立時的1.8億元，二是2019年8月的2.25億元，三是2019年12月的1.1億元。
廣汽蔚來的融資進帳，整整8個月都處於靜默期。這對一家「造車新勢力」來說，不是一個好兆頭。
今年1月，騰訊新聞《一線》報稱廣汽蔚來正在進行一輪15億元規模融資。此輪融資會用於研發、用戶運營品牌及渠道維護及營運等方面。
對此，廣汽蔚來官方回應稱，「首輪融資已經處於收官階段，詳細信息將在後續公布。」
但截止發稿時，廣汽蔚來再未披露過任何此輪融資的詳細信息。
《經濟觀察報》的報導稱，廣汽蔚來後續動作暫停，誘因是蔚來汽車所需支付的3千萬註冊資金支付滯後導致。直到今年6月，蔚來注資到帳，廣汽蔚來合資，才完成法律上的最後一步。
近日，騰訊新聞《一線》報導稱，地平線與文遠知行將與廣汽蔚來在資本層面展開合作。方式會採取直接入股或雙方交叉持股的方式。
據天眼查APP信息顯示，地平線隸屬於北京地平線機器人技術研發有限公司，是一家人工智慧解決方案提供商，也是國內車載晶片的核心供應商。
同樣據天眼查APP信息顯示，文遠知行是一家汽車自動駕駛系統研發商，A輪融資由雷諾日產三菱聯盟Alliance RNM戰略領投，主要落地一線城市的RoboTaxi車隊運營服務。
即便來自地平線與文遠知行的15億元全部到帳，廣汽蔚來在30個月內的「吸金」總額也不過20億元，與新勢力頭部三強差距明顯。
蔚來早在2018年完成美股IPO，目前現金儲備超200億人民幣。小鵬今年8月實現納斯達克敲鐘，發行價每股15美元。威馬則將在本月宣布50億元D輪融資，隨後登陸上交所科創板。
但廣汽蔚來亟需的一筆新錢，仍處未知迷霧中。這讓這家年輕企業的未來命運，變得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