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的演變03
為什麼說《春秋》不是史書(文學的演變0303)
03《春秋》與《左傳》:歷史的迴響(文學的演變0303)
在先秦文學拼圖中,散文,尤其歷史散文是重要的一塊。起初巫祭、史官是合一的,即巫師不僅主持佔卜、溝通人神,而且負責保存官方的文獻典籍。以商代甲骨卜辭為例,它既是巫師佔卜的產物,又是巫師收藏保存的國家檔案。
到周代,巫的作用逐漸退化,於是才有了專門掌握文獻典籍和記錄統治者言論及國家重大事件的史官,並漸漸有了左史與右史之分。《漢書·藝文志》說,古者「君舉必書,……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
《尚書》大約是周王室史官保存的歷代文獻彙編,而《春秋》則原為魯國的官方正史,後經孔子修訂,流傳後世,成為儒家的「五經」之一,也成為我國現存的最早的編年體(按年代順序記事)史書。
春秋時代,各諸侯國都有史官,也都有統稱為《春秋》的史籍,不過只有魯國的《春秋》保存至今。後來,隨著私人教育興起,文化下移到社會,官方的資料也有流傳出來的,於是出現由私人編寫的史書,即《左傳》、《國語》、《戰國策》一類,這些作品在語言表現方面越來越成熟。特別是作為敘事的作品,它們所包含的安排情節、描繪人物、渲染氣氛,乃至某種程度上的虛構(尤以《戰國策》為甚)等多種因素,體現出明顯的文學色彩。
《春秋》因為孔子「微言大義(以即極簡的文字表現深刻的道理)」的「春秋筆法」而只記歷史大事且暗寓褒貶,從讀者難以從中了解歷史細節,甚至容易誤解作者的情感傾向。後來便有學者為《春秋》中的每句話作注釋,解說歷史大事的詳細過程,便於讀者了解其細節與要義。《左傳》即《春秋左氏傳》,相傳是魯國史官左丘明為《春傳》所作的「傳記」。
比如《春秋》記事的第一年,魯隱公元年,鄭國發生了一件大事,《春秋》中的記錄就一句話:夏五月,鄭伯克段於鄢。(魯隱公元年夏天的五月,鄭伯在鄢城打敗了段)只是以最為凝練的字眼交代時間、地點、人物和事件,而且這些字眼中還暗含了作者對人物的評價,正是以「微言」求「大義」的「春秋筆法」。但不了解這段歷史的讀者,肯定會困惑:鄭伯與段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打起來?戰爭的過程如何?……
實際上,這記錄的是一位老謀深算的腹黑政治家鄭莊公與他那愚蠢而作死的弟弟共叔段之間為了奪國君權位而進行的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前因後果,綿延多年:鄭莊公一出生,就為母親武姜所厭惡,武姜偏愛莊公的弟弟共叔段,甚至想要立共叔段為國君繼承人,只是被做父親的鄭武公拒絕了。鄭莊公繼位之後故意縱容共叔段與武姜,答應他們的無禮要求。當弟弟共叔段在朝中有母親大人撐腰,在外面破壞法度發現國君哥哥也不管,便愈發驕縱,大肆發展私人勢力,欲奪國君之位。然后庄公早已看穿一切,在其叛亂前夕出兵討伐,並追到鄢城將其一舉擊潰,使共叔段只能逃亡國外。莊公怨其母偏心,將母親遷於穎地。後來自己也後悔了,又有穎考叔規勸,母子又「重歸於好」。
《春秋左氏傳》中解釋「鄭伯克段於鄢」道:
初,鄭武公娶於申,曰武姜,生莊公及共叔段。莊公寤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愛共叔段,欲立之。亟請於武公,公弗許。及莊公即位,為之請制。公曰:「制,巖邑也,虢叔死焉,他邑唯命。」請京,使居之,謂之京城大叔。祭仲曰:「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過參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將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闢害?」對曰:「姜氏何厭之有?不如早為之所,無使滋蔓!蔓,難圖也。蔓草猶不可除,況君之寵弟乎?」公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貳於己。公子呂曰:「國不堪貳,君將若之何?欲與大叔,臣請事之;若弗與,則請除之。無生民心。」公曰:「無庸,將自及。」大叔又收貳以為己邑,至於廩延。子封曰:「可矣,厚將得眾。」公曰:「不義不暱,厚將崩。」
大叔完、聚,繕甲、兵,具卒,乘,將襲鄭,夫人將啟之。公聞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帥車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於鄢,公伐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書曰:「鄭伯克段於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稱鄭伯,譏失教也;謂之鄭志,不言出奔,難之也。遂置姜氏於城穎,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既而悔之。穎考叔為穎谷封人,聞之,有獻於公,公賜之食,食舍肉。公問之,對曰:「小人有母,皆嘗小人之食矣,未嘗君之羹,請以遺之。」公曰:「爾有母遺,繄我獨無!」穎考叔曰:「敢問何謂也?」公語之故,且告之悔。對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公從之。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洩洩!」遂為母子如初。君子曰:「穎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其是之謂乎!」
這裡不但將「鄭伯克段於鄢」的前因後果和發展過程交代得清清楚楚,將這段歷史交代得清楚明白——這才是史書該做的事。這篇傳中還解釋了「伯」、「克」與只說「克段」不提「出奔」的深意,將「微言」中的「大義」變得明了。
總體比較,《春秋》更像經書,《左傳》才是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