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陳情令》中的澤蕪君藍曦臣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形象。他有著與藍忘機同樣出色的容顏,因為性情溫雅,甚至更勝一籌,在仙門世家公子榜高居榜首。
若以儒家思想的仁義標準衡量,藍曦臣可以說是中庸之道的典範。
中庸之道有一條重要的原則是「中不偏,庸不易」,即內忠於己,外恕於人。
藍曦臣脾性極好,但不代表處事圓滑。對事,他有自己的準則,不偏不倚,不輕易動搖。這一點,在對待金光瑤的問題上表現極為明顯。不管他內心多麼信任金光瑤,在未明真相時,他不會因藍忘機和魏無羨的堅持就輕信;得知真相後,也絕不會因兩人的私交而姑息。所以,在世人眼裡,姑蘇藍氏家主的公正不容置疑。
但是,無論對何人,他都不吝以最大的寬容去看待,對魏無羨是如此,對金光瑤也是如此。
中庸之道的第二條原則是「中正,平和」。
若說藍忘機似那冰山雪蓮,高貴逼人;藍曦臣的氣質就似那空谷幽蘭,不張揚,卻自有芳華。佩劍名為「朔月」,一彎新月,光芒並不耀眼。仙器則是一管玉簫,音色柔和典雅,圓潤低沉,既不似魏無羨的笛,清越悠揚,聲徹雲霄;也不似藍忘機的琴,空曠悠遠,寬廣大氣。他與藍忘機一起琴簫合奏時,簫聲似乎絲絲縷縷追逐著琴音,不顯絲毫鋒芒,很容易讓人忽略。這一點,跟其性格完全吻合。
由此,讓人不由詫異:藍氏兄弟明明有著相同的童年際遇,卻偏偏「一種顏色,兩段風姿」,藍忘機是冰封於星河的熔巖,藍曦臣則是行走於人間的春風,也真真是造物之神奇了。
可是,這樣的不同真的是先天造就的嗎?我不這樣認為。藍忘機的「避世」和藍曦臣的「入世」主要還是取決於後天因素。想到此,不禁心疼起藍曦臣了。
01兄長的責任,促使藍曦臣不得不早熟,護弟弟長大。
父母早逝,他也不過是個八九歲的孩子吧,可是下面還有個更小的弟弟。雖說藍家家境優渥,又有叔父教養,事事無憂,但是看著6歲的弟弟一天比一天沉默,他這個兄長怎會不心急呢?再加上叔父必然常常教導他,身為兄長,一定要學會照顧弟弟,所以,藍曦臣不得不用自己稚嫩的臂膀,挽著弟弟一起前行。
在那段悽苦的童年裡,藍忘機可以任性,可以執拗,但是,他不可以!藍忘機可以封閉自我,他不可以!藍忘機的眼裡心裡可以不放進任何一個人,他不可以!至少,這個弟弟他一定要放進眼裡和心裡!他必須迅速長大,然後如父如母般看顧弟弟,做他的依靠,這難道不是命運對他的殘忍嗎?
「忘機每月都等著和母親見面的那一日,他如此,我亦然。」
還記得這句話嗎?當年的那個孩子也是這樣思念著母親,只因為自己是兄長,他就得將這份思念輕描淡寫。「他如此,我亦然!」無盡的惆悵蕭瑟一直哽在藍曦臣的心上,直到如今。
我想像不出,幼稚的藍曦臣是如何安撫更加弱小的藍忘機的。明明他也渴望著記憶裡母親的溫柔,卻不能放任自己悲痛哀傷;明明他也承受著喪父喪母的苦痛,卻不能讓弟弟看見自己的慌亂和迷茫。那個雪夜,等那扇門打開的不止是藍忘機,還有他!
這個年幼的孩子,早在他抱著弟弟輕聲安慰時,就主動斬斷了自己的童年。他照顧著弟弟,也在這照顧中,撫慰著自己。
我們都知道,天下最懂藍忘機的就是他的兄長。在外,那亙古不動的冰顏,無人能看出他的想法,可是,在兄長眼裡,任何情緒都無處遁形。藍曦臣並非善揣人心,否則也不至於看不清金光瑤的面目,他能在面無表情的藍忘機臉上感知他的想法,純粹是因為弟弟自出生起就融進他的生命裡了,弟弟的一切牽動著他敏感的神經,時日一長,也就成了本能了。
即使藍忘機已經長大,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呵護他,支持他,迷茫時勸導他,痛苦時安慰他,只是希望他能快樂。
02
父親去世,藍氏家主的擔子就落到了藍曦臣的肩上,雖有叔父扶持,終究還需自己有承擔的能力。
仙門世家從沒有停止過爭鋒,此時的藍家無異於夾縫求存。藍忘機不理俗務,所有的迎來送往都得藍曦臣打理,要麼在某家參加清談會,要麼在正去參加清談會的路上。
我們只看到了他的溫潤和煦,長袖從容,焉知這或許並非是他自己想要的生活。也許他更希望自己也能像藍忘機一樣,想修煉時就修煉,想夜獵時就夜獵,或許也能像父親一般,在夜獵時邂逅一名讓自己傾心的女子。
可惜,上天既賦予了他責任,就容不得軟弱,也容不得率性。
中庸之道還有一重意思,即有所為而有所不為。合乎情理者,可為之;逆於社會運行之規則者,則堅決不能為。
作為家主,為了姑蘇藍氏,他必須學會審時度勢,知曉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藍家能保證潔身自好,但也不參與打抱不平,哪怕他看透了這世道的鬼魅伎倆,也只是儘量冷靜旁觀。
所以,在金麟臺,在不夜天,他可以暗地裡默默為弟弟擔憂,卻決不能公然站到魏無羨的身前。因為,他代表的不只是自己,更是整個藍家,他根本就沒有隨心所欲的資格。
藍曦臣的一顆心,一半剖給了藍忘機,一半剖給了姑蘇藍氏,哪還能留一絲縫隙給自己!他從來就沒有機會選擇做一個怎樣的的自己,只能在命運的安排下,一步一步塑造一個自己,然後,平靜地接受,告訴世人,也告訴他:這就是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