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貝柳斯 -《芬蘭頌》
今年12月6日,是芬蘭的第100個獨立日;而離它不遠的12月8日,正是芬蘭民族作曲家西貝柳斯的152歲生日。芬蘭和西貝柳斯,二者的命運仿佛註定不可分割。
可以說,是芬蘭孕育了西貝柳斯,而西貝柳斯定義了芬蘭。
今天的芬蘭,在很多人看來,是一派人間天堂的景象:它擁有全世界最好的教育體系,經濟競爭力位居世界前列,腐敗最少,人均收入最高,首都赫爾辛基更是被評為全世界最宜居的地方。
冬至馬上就要到啦,芬蘭有三分之一的國土在北極圈內,這一天前後,那裡有我們難得一見的北極光、極夜,還有24小時不滅的星光。
芬蘭的拉普蘭德地區(Lapland)盛產松樹、雲杉(聖誕樹)和馴鹿,因此總是和聖誕節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傳說那裡是聖誕老人的故鄉,每年12月24日,聖誕老人就是從這兒出發,乘著馴鹿拉著雪橇,騰空而起,為千家萬戶的孩子們送去禮物和歡樂。在這裡,你可以體會到真正意義上的「白色聖誕」。
但是你知道嗎?就在100多年前,芬蘭還處在世界的邊緣。不僅僅是地理上的邊緣,還是文化上的邊緣。人們實在找不出來一個文化符號能夠代表芬蘭,遙遠世界的人們自然也就無從知曉,世界上還有芬蘭這樣一個地方。
直到西貝柳斯的出現。
▼01
聽西貝柳斯的音樂,眼前浮現的儘是白色和藍色。這正是芬蘭國旗的顏色。
可以說,是西貝柳斯定義了芬蘭。從他之後,人們才赫然發現,世界上還有一個芬蘭,它為世界貢獻了這樣一位作曲家,產生了如此了不起的音樂。從他的音樂中,人們可以聽到芬蘭。
▼《第一交響曲》
I. Andante ma non troppo - Allegro energico
Leonard Bernstein;New York Philharmonic - Sibelius: Symphony No. 1 in E Minor, Op. 39 & Luonnotar for Soprano and Orchestra, Op. 70
II. Andante
Leonard Bernstein;New York Philharmonic - Sibelius: Symphony No. 1 in E Minor, Op. 39 & Luonnotar for Soprano and Orchestra, Op. 70
III. Scherzo - Allegro
Leonard Bernstein;New York Philharmonic - Bernstein Sibelius - Remastered
IV. Finale - Quasi una Fantasia
Leonard Bernstein;New York Philharmonic - Sibelius: Symphony No. 1 in E Minor, Op. 39 & Luonnotar for Soprano and Orchestra, Op. 70
西貝柳斯的出現恰逢其時,當他通過音樂確立他民族作曲家身份的時候,正是芬蘭人民的民族認同感受到威脅的時候。
芬蘭的地位很特殊,先是被瑞典統治了600多年,直到1809年又成為俄羅斯帝國的一部分。儘管如此,它一直保持著自己的芬蘭文化。
語言是最明顯的一點。芬蘭語和其他斯堪地那維亞半島國家——瑞典、丹麥、挪威的語言完全不同,它們甚至不是一個語系,幾乎沒有一個詞彙是相同的。
13世紀瑞典侵佔芬蘭,加強在那裡的殖民統治。於是,瑞典語成為知識分子和文化界的語言,導致今天多數芬蘭人會講瑞典語。但這絲毫沒有影響芬蘭語的生命力。
在俄羅斯帝國期間,芬蘭作為一個大公國,享有很大的自治權。但是在1820年代,俄羅斯開始收緊自治權,這不可避免地點燃了芬蘭的民族主義運動。
赫爾辛基議會廣場的俄皇亞歷山大二世雕像和俄羅斯風格的建築
作為一個高度同質化的文化共同體,芬蘭人民卻始終沒有組成自己的民族國家,屈膝於異族的統治之下。這一次,伴隨著世界民族主義的大潮,芬蘭人民的愛國熱情徹底爆發,終於在1917年擺脫俄羅斯的奴役和統治。
而扛起這杆民族主義大旗的,就包括西貝柳斯。
▼ 芬蘭畫家阿克瑟卡倫-卡裡拉的作品《討論會》
(從右到左)西貝柳斯、羅伯特·卡亞努斯(西貝柳斯之前芬蘭最重要的古典音樂家)、一位音樂評論家和畫家本人,正是這樣一群年輕人,使芬蘭民族的身份認同得以形成
西貝柳斯1892年創作的《庫勒沃交響曲》和1899年創作的《芬蘭頌》,確立了他民族主義作曲家的形象。
這些音樂凝聚著作曲家對芬蘭國土和人民的熱愛,不僅意境雄渾,讓聽者熱血沸騰,而且靈感和材料的來源是芬蘭的民族史詩《卡勒瓦拉》。
《卡勒瓦拉》由19世紀的芬蘭詩人艾裡阿斯·隆洛特(Elias Lnnrot)整理而成,他曾經跋山涉水,深入遙遠的卡累利亞地區,那是芬蘭與俄國交界的地方。
赫爾辛基的艾裡阿斯·隆洛特雕像,左邊是《卡勒瓦拉》的主角維納莫寧(Vinminen)
他在那裡收集民歌和敘事詩,加工成卷帙浩繁、長達23,000行的壯麗史詩,成為日後藝術家和作曲家源源不斷的靈感源泉。
從《卡勒瓦拉》的各種傳說和神話人物中,西貝柳斯選取了悲情的非英雄人物庫勒沃,創作了合唱交響曲《庫勒沃》。
I. Introduction
Paavo Berglund - Sibelius: Symphonies & Tone Poems
II. Kullervo's Youth
Paavo Berglund - Sibelius: Symphonies & Tone Poems
III. Kullervo & his Sister
Paavo Berglund;Jorma Hynninen;Eeva-Liisa Saarinen - Sibelius: Symphonies & Tone Poems
IV. Kullervo goes to Battle
Paavo Berglund - Sibelius: Symphonies & Tone Poems
V. Kullervo's Death
Paavo Berglund - Sibelius: Symphonies & Tone Poems
庫勒沃講述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故事。有當時的統計資料顯示,在《卡勒瓦拉》的所有神話傳說中,庫勒沃的悲慘故事最受歡迎,最為人熟知。
試想一下,當庫勒沃大為流行的時候,正是西貝柳斯意氣風發的年輕時代;當芬蘭的民族認同感受到威脅的時候,芬蘭人民聽到這個在手足同胞之間口耳相傳的故事,聽到作曲家為它譜寫的如此激人奮進的樂曲,他們與生俱來的紮根在內心最深處的民族認同感也會被喚醒了吧。
▼02
提到西貝柳斯的音樂,繞不開的一點,就是自然對它的影響。
芬蘭地勢平坦,多為一望無際的低平臺地。因為曾經被冰河所覆蓋,芬蘭境內湖泊眾多,大大小小有18萬多個,有「千湖之國」的美譽。而「芬蘭」一詞,在芬蘭語中,就是「湖泊之國」的意思。
如果你有機會乘飛機從芬蘭上空經過,向下俯瞰,你會看到一片渺無人跡的原始森林。芬蘭75%的國土密布著森林,荒無人煙,還有10%是寒冷的湖泊。那裡靠近北極圈,有漫長寒冷的冬天,在零下20幾度的氣溫裡,再加上人煙稀少,人們大都選擇足不出戶。
在天主教傳入芬蘭之前,那裡的人們是信仰自然的。森林、湖泊、風、雪、雷、電,都是他們崇拜的對象。這樣的地形、氣候和原始信仰,不僅塑造了芬蘭的國民性格,還讓自然成為他們思想感情的寄託,讓自然在他們心中留下一種深沉的揮之不去的印象。
這一點在西貝柳斯的音樂中體現得很明顯。在《芬蘭頌》和多部交響曲中,當然有作曲家熱愛的這片土地和環境對他的影響,但是此外,他還受自然啟發,寫下了很多交響音詩和藝術歌曲。
▼《第二交響曲》
Symphony No.2 in D major, Op.43 : Allegretto
Zubin Mehta - Sibelius : Symphony No.2
Symphony No.2 in D major, Op.43 : Tempo andante, ma rubato
Zubin Mehta - Sibelius : Symphony No.2
Symphony No.2 in D major, Op.43 : Vivacissimo / Finale : Allegro moderato
Zubin Mehta - Sibelius : Symphony No.2
西貝柳斯的音樂不是在單純地描繪自然,而是在表現與人類聯結在一起的、被內化了的自然,抒發的是被自然喚起的人類的聯想、回憶和感情。而最了不起的是,西貝柳斯能夠把它轉化成如此富有戲劇性和抒情性的、屬於他自己的音樂語言。
▼ 《春之歌》
▼ 交響詩《圖翁內拉的天鵝》
The Swan of Tuonela
Herbert von Karajan;Berliner Philharmoniker - Popular Tone Poems
面對北歐漫長難捱的寒冷冬天,一望無際的土地、森林被皚皚的白雪覆蓋,映照著極夜一般的天空,作曲家內心生發出來的,不只是對自然之美妙、萬物之和諧共存的讚嘆,還有對於轉瞬即逝的愛和生命的哀悼。
▼ 藝術歌曲《從那時起,我不再發問》
Sibelius : 7 Songs Op.17 : I "Since then I have questioned no further"
Karita Mattila - Grieg & Sibelius : Orchestral Songs
為何春天轉瞬即逝?
為何夏天不得久長?
我長久地發問
卻一無所獲
從那時起,我的愛離我而去
從那時起,愛的溫暖慢慢冷卻
夏天變作了冬天
從那時起,我停止了發問
但是靈魂深處,我已然明了
美轉瞬即逝
幸福不得久長
1909年秋天,西貝柳斯來到芬蘭北部地區,企求從種種現實的焦慮中解脫出來,尋找內心的安寧。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西貝柳斯的《第四交響曲》誕生了。這是作曲家的自我告白,暴露的是他最隱秘的內心,最根本上的自己。
Sibelius: Symphony No.4 in A minor, Op.63 - 1. Tempo molto moderato, quasi adagio
Anthony Collins;London Symphony Orchestra - Sibelius: Symphonies Nos.1 - 4
Sibelius: Symphony No.4 in A minor, Op.63 - 2. Allegro molto vivace
Anthony Collins;London Symphony Orchestra - Sibelius: Symphonies Nos.1 - 4
Sibelius: Symphony No.4 in A minor, Op.63 - 3. Il tempo largo
Anthony Collins;London Symphony Orchestra - Sibelius: Symphonies Nos.1 - 4
Sibelius: Symphony No.4 in A minor, Op.63 - 4. Allegro
Anthony Collins;London Symphony Orchestra - Sibelius: Symphonies Nos.1 - 4
「在城市中,我不再有家的感覺。孤獨在我心裡萌生了。然而最強烈、最深沉的感覺,只有在孤獨的時候,才向我襲來。我在寫第一樂章的發展部,顫抖著……」
但是對於觀眾來說,這樣的西貝柳斯太陌生了,他們期待的還是那個充滿了愛國熱情的民族主義作曲家,能夠讓他們再一次血脈噴張。
1911年的首演,是一場災難。
《第七交響曲》之後,西貝柳斯只出版了一首主要作品——交響音詩《塔皮奧拉》(Tapiola)。
塔皮奧拉是距離赫爾辛基10公裡的森林小鎮,而塔皮奧是《卡勒瓦拉》中的森林之神。創作這首作品,作曲家又轉向大自然和芬蘭神話尋求靈感。
Sibelius: Tapiola, Op.112
Berliner Philharmoniker;Herbert von Karajan - The History Of Classical Music - Part 5 - From Sibelius To Górecki
當出版商要求他解釋這首音詩的標題時,西貝柳斯在樂譜前面寫下這樣幾行字:
北部的黑暗森林啊
它們漫山遍野的聳立著
古老、神秘、憂思鬱結著原始的夢
在它們中間,住著森林之神
在陰暗處,藏著樹之精靈
懷著魔法的奧秘
2015年12月8日,西貝柳斯誕辰150周年,眾人在議會廣場齊唱《芬蘭頌》讚美詩
(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