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54回,過節期間,襲人沒跟在寶玉身邊伺候,賈母大為不滿,當眾詢問情況。王夫人忙解釋說,襲人母親去世了,有熱孝在身,不便前來。賈母笑著反問,一個賣身的奴才,不該跟主子講孝道。王熙鳳忙替王夫人打圓場,說襲人之所以不來,除了因為有孝在身,最主要的是過節期間,怡紅院裡需要有人看守,寶玉睡覺時所用的鋪蓋茶水也需要有提前預備。聽完這通解釋後,賈母高興起來,還讓人給襲人送一些果子點心。
王夫人說的是實情,其實襲人之所以節日期間不湊熱鬧,主要是因為喪母之痛。寶玉也為此擔心,所以悄悄回房去看。到了門口之後,裡面靜悄悄的,偷偷看時,只見襲人和鴛鴦,對面歪在地炕上和襲人說話。偷聽一會兒後,寶玉沒有進屋,而是轉身帶人出來。
出來之後,賈寶玉隨即做了一個有傷大雅的舉動。羞的麝月秋紋不得不背過臉去。原文如下:寶玉便走過山石之後去站著撩衣,麝月秋紋皆站住背過臉去,口內笑說:「蹲下再解小衣,仔細風吹了肚子。」後面兩個小丫頭只是小解,忙先去茶房預備去了。
賈寶玉堂堂一個公子哥,冒著寒風中做這種事情,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小解等不及了,只好就地解決。這太奇怪了,怡紅院明明就在眼前,他完全可以進去方便。沒必要一個人在外面,當著丫鬟的面做這種事情。
書中給出了一個答案。賈寶玉偷聽鴛鴦和襲人談話後,決定不進屋時是這樣說的:「誰知她也來了,我這一進去,他又賭氣走了,不如咱們回去吧,讓他兩個清清靜靜的說一回,襲人正一個悶著,她幸而來的好。」
從這段話中可以推斷,賈寶玉之所以不進屋,而是寧肯站在冷風中小解,主要是怕幹擾了襲人和鴛鴦談心。如果是襲人一人在屋,賈寶玉自然不會有這種顧忌,他之所以不進屋,最根本的原因是鴛鴦在場,他這樣做是為表達對鴛鴦的尊重。
賈寶寶為何要這樣做?其實這也與賈府的一個規矩有關:年輕的主子對長輩使喚的人要格外地尊重。
賈寶玉過生日的當天晚上,襲人、晴雯等大小丫鬟要單獨給寶玉慶祝。寶玉本想早點關門,襲人攔住說是要等到查上夜的人查完之後才穩妥。果然,很快林之孝的帶人前來,催促寶玉要早些睡之後,笑著勸道:這些時我聽見二爺嘴裡都換了字眼,趕著這幾位大姑娘們竟叫起名字來。雖然在這屋裡,到底是老太太、太太的人,還該嘴裡尊重些才是。若一時半刻偶然叫一聲使得,若只管叫起來,怕以後兄弟侄兒照樣,便惹人笑話,說這家子的人眼裡沒有長輩。」
林之孝家的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長輩跟前的人,往往代表長輩的尊嚴。所以年輕的主子要儘量對他們尊重一些,以示對長輩的尊敬。事實上,不僅賈寶玉要這樣做,連強悍的王熙鳳也是如此。她過生日時,鴛鴦敬酒,王熙鳳不勝酒力,想推脫不喝,再三喊鴛鴦是好姐姐,但是鴛鴦使了臉色之後,王熙鳳還得給面子,硬把酒灌進了肚裡。
當然,賈寶玉除了尊重鴛鴦以外,更多的還是對鴛鴦的憐憫。
鴛鴦的命很苦,她原是賈府裡的家生子。從小就在賈母的身邊,後來竟然被好色的賈赦看中了,千方百計的想要討她做小妾。鴛鴦誓死不從,最終是賈母出面,此時才不了了之。雖然這種事情表面上過去了,但實際上,鴛鴦在向賈母表白自己寧可一死,終身不嫁時,其實就把自己所有的退路堵死了,成為一個永遠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出路的苦命人。在這個問題上,賈寶玉幫不了她,所以只能用這種寧可自己做出有傷大雅之舉,也要成全她和襲人傾訴心事的方式,表達對她一份悲憫,一份尊重。
作者:大愚小孩,每天陪你讀不一樣的紅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