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法、邊緣、移居異文化:走進吉隆坡茨廠街舊店屋
一下飛機,走過空橋,映入眼帘的光景就帶給我一些震撼,幾個印度人坐在行李運輸車上,正等待跟機組人員配合,接受行李運輸業務。稍早在機上遇到的朋友Stud是馬來西亞華人,「很震驚哦?馬來西亞有三大族群:華人、馬來人、印度人,還有一些從孟加拉和緬甸的移工過來工作。」他說。
有可能我太過大驚小怪了,在臺灣和泰國很難感受到這種差距。
「華人比較勤勞,有錢;馬來人比較懶散,但有政府養,多生幾個養更多;可是通常都是印度人做這些地勤、運輸工作,這些通常華人不太會做的。」僅僅透過皮膚的顏色,Stud在路上一一指出他們的差別,我又再問了他怎麼知道要用什麼語言跟不同族群溝通?「看你是什麼人,就說什麼話啊!」從他話裡的敘述,就大概知道他們怎麼去理解族群之間的關係了。這天住進朋友Ed的Condo,近年社區大樓以高級公寓(Condo)樣態的住屋也在此慢慢興建起。Ed是30多歲的中產階級男性,創業做進口買賣生意,用手機就能聯繫各國客戶,whatsapp的語音訊息大都是工作,那些生意朋友總會在周末時刻拜訪,在家打打遊戲、吃飯、閒聊,儘管廚房設備陽春,但外賣食物也就撐起他的餐食;在外看看電影,運動健身,周末上個餐館,也就不至於這麼寂寥,面對消費社會的娛樂也就是如此了。
晚上Ed帶我到吉隆坡的亞羅街(Jalan Alor )吃宵夜,Ed說這條街賣的東西就都是給觀光客的,什麼都貴,一隻奶油玉米5塊馬幣(臺幣40元),椰子冰10塊馬幣(臺幣75元),跟臺北的物價差不多。光是亞羅街位於這小小的三角地帶,就成為馬來西亞最核心的商業旅遊之處,俗稱金三角,整條街上賣的除了馬來西亞華人飲食,還能看到黃亞華靠著賣燒雞翅成了當紅炸子雞。所有街飯小吃,小桌準備好,板凳隨附上,大排檔無不使盡全力叫賣,串燒、椰子甜點、榴槤攤,那麼有特色的地方,是不是觀光客來的地方也不那麼重要了。那天我把這條街的食物吃了一輪,燒雞翅、酸辣炒蟹、蝦麵、沙爹還有炸榴槤,每樣都令人感到驚奇,但總敵不過那一碗Chendol帶來的滋味。
煎蕊(Chendol)是印度尼西亞爪哇地區的傳統甜點,也流行於馬來西亞、新加坡和泰國南部。
煎蕊(Chendol)是一種冰品,跟臺灣剉冰很像,將碎冰裝入盤中,不同於臺灣剉冰,Chendol淋上椰奶與椰糖漿,配料有紅豆,以及用木薯加上糯米粉製成的綠色粉條,班蘭葉的顏色與香氣柔和透入,椰糖漿甜膩的滋味讓我感到熟悉;一碗Chendol能吃到奶香與椰糖參融的平衡味道,腦中突然迸出木薯甜點的口感、椰香糯米的椰漿香、青木瓜的椰糖甜香,與班蘭茶那些食物記憶。隔天,我走過兩次馬來西亞當地的華人街:茨廠街(Jalan penteling),晚上由另一位友人Andrew老師帶我逛了整條深夜的茨廠街。他細數華人街的店家,那一區賣金飾銀飾、那一整排賣婚紗……Andrew說十幾年前,如果年輕女性想婚,就會帶男朋友走過這一條街。
這條街大部分的老華人都搬走了,店屋也慢慢空出,很多移工、想發展的年輕人就聚集過來。每年從孟加拉、泰國、緬甸來的移工,為了省點錢,一起擠進茨廠街的舊店屋當中,就像重慶大廈般與香港格格不入,卻體現了全球一體的樣態。外來人口移居的異文化,在此自成一格文化系統,也是讓一群人離開家鄉奮鬥的安居之所,非法、邊緣、不堪入目,但處處看得到可能性,重慶大廈是,第一廣場是,茨廠街也是。喧雜的城市勢必需要新躁動,茨廠街充斥各種街頭藝術,失落的新世代也生活在這條老巷子中。走上舊店屋三樓的藝術展覽空間,樓梯外貼著各式活動海報,不只談藝術,也談哲學、談社會運動、談性別。Andrew說每到周末茨廠街都會有活動,如募集二手衣物、露天學堂、街頭藝術導覽等,許多年輕人在這裡創業,外來人口給了老地方一個新的互動方式,賦予老街新的意義。
但老華人文化依然在。
中元節時期,掛滿燈籠的茨廠街也在街頭搭起普渡帳篷,祭祀孤魂野鬼。祭拜的篷子裡,搭了簡單唱歌仔戲的野臺,表演者拉著衣袖唱戲。這裡可名貴了,高級飯店前有仙宮來的玉女服侍、接送王船、等身的大鳳梨、金童玉女帶領貴賓,當然都是紙紮的。金紙上方插著普渡旗,堆高的罐頭塔、發??餅塔,七爺八爺與巨大的城隍爺坐鎮後頭,祭拜民眾跟著道士往左一拜,往右一拜,走到這一方,走到那一方,這樣傳統的普渡公祭,在夜晚看著也熱鬧。夜深了,進入一間MaMak檔吃著脆餅配上咖喱(Roti Tissue),還能在深夜街頭細數美食,也是多元族群環境的特點。馬來人與華人共築娘惹菜系、穆斯林與印度人孕育出的24小時MAMAK排檔,在族群衝突的日常間社會,依然能夠尋求解決之道,至少,在吃的方面有了好的體現。我也依然懷念,飄著椰糖香卻又膩口的南洋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