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宋浩 通訊員 邵勤旦
今天是詩人艾青誕辰110周年。
視頻截圖
金華市金東區委宣傳部、金東區曙光小學聯合錄製了一個視頻,孩子們朗誦詩歌,今天發給了艾青遺孀高瑛女士。高瑛非常感動:「視頻做得很好,我非常感激你們沒有忘記艾青。謝謝你們,謝謝孩子們!」
高瑛
她說,在這個特別而忙碌的抗疫時期,她特別感動。高瑛年事高,她不知道這幾天在網絡上,千千萬萬年輕人在被艾青一句詩感動。
這個視頻被轉發14萬,艾青一句詩成為熱門「文案」
3月21日起,各省援助湖北的醫療隊陸續離開。網友「純良英俊的笑了笑」製作了視頻 「催淚合集:湖北以最高禮儀送別援鄂醫療隊」。
微博截圖
在視頻中,各省醫療隊的大巴駛離,湖北人排數裡長街,有的揮手、鞠躬甚至下跪磕頭不停,有的泣不成聲,還有的追著車跑;交警排隊敬禮……他們用自己心中的崇高禮儀,感激醫護人員第一時間奔赴湖北、用生命守護生命的日日夜夜。
不到一周,視頻在微博轉發超14萬次。很多網友轉發時,用到了相同的一句話:「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這是現代詩人艾青《我愛這土地》的結尾兩句。
寫於盧溝橋事變後第二年,有人比之於杜甫《春望》
艾青原名蔣海澄,1910年3月27日出生於浙江金華。
資料圖
1928年,19歲的艾青就讀於國立杭州西湖藝術院(今中國美術學院前身),後在校長林風眠的鼓勵下赴巴黎深造,受到波德萊爾等西方詩人影響(胡風評),回國後開始新詩創作。著有詩集《大堰河——我的保姆》《北方》等。
《大堰河——我的保姆》長江文藝出版社,2011年
這首《我愛這土地》創作於1938年11月,距離盧溝橋事變一年後,廣州、武漢相繼淪陷。29歲的艾青從武漢西遷到桂林,寫下了這首詩。
武漢會戰照片。來自解放軍網
半個世紀之後,1983年,古稀老人艾青向南斯拉夫記者解說這首詩:「我這首詩表達的,就是農民對土地的感情。」「我對土地、家鄉、窮苦人,總是充滿同情。」
1938年武漢會戰,大轟炸後的武漢慘狀難以文字表達。面對遍地戰場的中國,艾青把自己比作一隻鳥,即使死,連羽毛也要腐爛在這裡。
《艾青傳》
浙江大學退休教授駱寒超,曾寫作《艾青傳》,從1980年他起多次拜訪艾青。他告訴小時新聞記者,艾青曾跟他說,這首詩就是從武漢到桂林,在流離中一個早晨完成的。早晨聽著鳥叫,艾青覺得假如自己是一隻鳥,也要歌唱這土地,到死為止。
懷著這種強烈的衝動,他很快完成了這首詩。這首詩表達的是對土地的感情,對土地上人們的感情,對陷入戰爭的國家、受苦難的國人的感情。
正因此,有人把這首詩跟杜甫《春望》(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並論:都是因戰亂而遭離亂的詩人,都是痛心戰火中的國家,都是藉由山河土地表達。
「我對這土地愛的深沉」,這句詩被廣泛使用
在社交網絡上,這句詩幾乎成為成語式的,在公共表達空間代替我們表達某種情感。比如文章開頭提到,對醫護人員奉獻的感動。
而在媒體報導中,每年都有很多引用,比如近三年的引用舉幾個例子:
2019年,《中國紀檢監察報》報導甘南藏族自治州因公殉職的「脫貧攻堅模範」張小娟,用了這句;
西沙中建島海軍,來自新華網
2019年,新華社報導駐守西沙中建島的海軍官兵,用了這句;
2019年,《美術報》報導港澳臺與海外華人美術家,用了這句;
2019年,《深圳商報》報導保護鄉土文化的民俗學者廖虹雷,用了這句;
2018年,新華社報導劇作家李龍雲植根於故土的藝術創作,用了這句;
李龍雲,代表作《小井胡同》等。
2018年,《承德日報》報導河北省地礦局第四地質大隊建隊60周年,用了這句;
2017年,《浙江日報》報導在富春江畔艱苦創業的民營企業家孫慶炎,用了這句;
……
從媒體引用中看到,愛得深沉的「這土地」,可以是自己的故鄉土地,也可以是自己為之奮鬥的土地,可以是自己堅守的崗位,也可以是自己精神的家園。
這首詩傳播力為什麼強?今天的新詩還能產生好的作品嗎?
為什麼這首詩至今廣播人口?新詩走到今天,還能有這樣的感染力嗎?
駱寒超告訴小時新聞記者,這首詩的感染力,一是來自詩人深刻的體驗——艾青在抗戰流寓途中,耳聞目見,讓他思考民族命運。
艾青
二是西方詩歌與中國詩歌傳統的結合。艾青曾留學法國,受到西方現代派詩人的影響,同時他又繼承了中國詩歌的傳統。(如杜甫的「土地情懷」)
中國詩歌學會副秘書長木汀也持相同觀點:「中國詩歌有悠久的傳統。今天很多新詩,過多倚重對西方詩歌的模仿,傳統的積累不夠,這是一種道路的偏離。」比如,古典詩有韻律美,唐詩宋詞的音樂美對詩歌的流傳非常重要。雖然新詩是自由的,但是也要有韻律美。
西方現代派與傳統詩歌結合,就是艾青選的路。
三是用廣大人民接受的語言。駱寒超認為,艾青詩歌結構精緻、語言寫實,大家都讀得懂。艾青曾對他說,對於現代派的一些詩歌,我們讀不懂,就大方承認。駱寒超認為,一味學西方現代派是不對的,今天有些人碰到讀不懂的,就覺得是好詩:「我研究新詩史60年,很多現代詩我就讀不懂。」他認為,新詩的生命力,來自被廣大人民接受、讀得懂。
木汀也同意這一觀點。他說,一首好詩不是由評論家決定的,最終的評價是讀者的傳唱。讀者內心不受撞擊,是不會喜歡的。白居易以老婦能讀懂為標準,這正如艾青詩歌「樸素」的特點。
所以,「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雖創作於特定年代,但是表達人們普遍的心聲,言簡意賅。所以當「守衛武漢」這樣的關頭,很多人自然會想起。木汀說。
附錄:
《我愛這土地》(艾青)
假如我是一隻鳥,我也應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
這被暴風雨所打擊的土地,
這永遠洶湧著我們的悲憤的河流,
這無止息地吹刮著的激怒的風,
和那來自林間的無比溫柔的黎明……
——然後我死了,
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裡面。
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