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已發生了28天,現在想來猶在眼前。5月14日3U8633,重慶—拉薩,這是我第127次執行這條航線。與以往一樣,4時20分左右,我們抵達航班準備室,完成籤到、酒精測試、身體檢查等例行程序後,便和第二機長梁鵬、副駕駛徐瑞辰開始飛行前準備,對航班的航路、天氣、備降場等信息進行了協同。乘務組根據手冊要求對高原航線飛行制訂了專門預案,包括釋壓處置和顛簸處置。這條航路地形複雜、氣候多變、空氣稀薄,無論是第一次執行,還是第一萬次執行,我們從不敢有任何怠慢。
4時40分,機組成員進場。我們召開機組協同會,並在會議結束時按照自己的習慣,祝大家「飛行愉快」。
6時26分,飛機起飛。40分鐘後,剛飛過航路點MIKOS、進入藏區,保持巡航高度9800米。
7時07分,突然聽到嘭的一聲悶響,我們發現右側風擋玻璃出現網狀裂紋,ECAM出現風擋加溫故障信息。我立即伸手觸摸右側風擋,內側玻璃破裂,有割手的感覺。
根據高原飛行經驗,我深知在這樣的情況下無法繼續飛往拉薩,需要馬上下降返航。向空管報告後,成都區域空管部門馬上發出相關指令,引導航班返航。
記得話音剛落,就爆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右側風擋玻璃完全破裂,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由於瞬間釋壓,機艙內外的壓力差將右側風擋吸出窗外,駕駛艙門自動打開。副駕駛徐瑞辰側半身被吸出艙外,面部和手部被玻璃碎片劃傷。部分飛行控制組件被吸出,FCU中央部分翻起,ECAM顯示多個紅色故障信息。
此時,飛機需要立即執行急速下降,情況萬分危急!
雖然在之前的無數次模擬訓練中,我們設置並處理過很多次類似的險情,但情況發生以後,身臨其境的體驗是模擬訓練無法比擬的——
爆裂的瞬間,耳朵失聰。然後聽力慢慢恢復,但聽到的全是噪聲,非常巨大;
我們的眼眶、耳膜、皮膚被巨大的力量撕扯著,人都變了形;
飛機劇烈抖動和強大的氣流讓人無法看清儀錶盤,操作起來極其困難……
危急關頭,作為機長,我唯一的念頭就是:一定要把飛機安全落下去!我咬緊牙關,抓住操縱杆,拼盡全力控制飛機。
副駕駛坐回駕駛位後,系好肩帶,戴上氧氣面罩,立即根據我的示意將應答機編碼調至7700。隨後,第二機長梁鵬從客艙進入駕駛艙,系好安全帶,戴上氧氣面罩,輔助我進行特情處置,執行高原釋壓檢查單等必要的程序和動作,持續向空管報告特情信息。但因無法正常通話,梁鵬只能向空管盲發「MAYDAY MAYDAY MAYDAY」及座艙釋壓信息。
風擋爆裂脫落後,我們憑藉著僅有的左座PFD(主飛行顯示)和ND(導航顯示),艱難地進行手動駕駛。
座艙釋壓發生時,乘務組正在客艙中進行餐飲服務。隨後,他們立即執行釋壓處置程序,並通過客艙廣播指導旅客使用氧氣面罩。他們訓練有素地喊出:「請大家相信我們,相信我們有信心、有能力帶領大家安全落地!」安全員持續觀察、了解、注視整個客艙旅客的動態,配合客艙機組對全體旅客進行指導、安撫以及協助。緊急時刻,他們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對旅客來說,都是極大的安慰與鼓勵!
風擋破裂約20分鐘後,座艙高度開始低於10000英尺。其間,我們嘗試啟動APU,但未成功。當飛到崇州上空時,就能看見地面了。當時飛行速度大概保持在400公裡~500公裡/小時,隨後,執行成都雙流02R跑道ILS進近。由於飛機超過最大著陸重量,我們執行了超重落地程序,最終於7時41分安全落地。
從風擋玻璃爆裂到安全落地,僅僅只有34分鐘時間,但整個過程既緊急又漫長。緊急的是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忽視,必須全神貫注、凝神聚力;漫長的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都是對信心和意志的極大考驗,都是在生死線上的激烈較量。
當我們走出客艙,看到飛機外面集結的各種應急車輛,看到現場的領導和同志們焦急熱切的眼神,看到旅客流下的熱淚時,我們感慨萬千。緊急時刻,我們不是孤軍奮戰,我們的背後,有強大的團隊、溫暖的公司支撐著我們,有局方、軍方、空管、機場等單位爭分奪秒地通力協作、大力支持。
在整個過程中,西部戰區空軍、民航西南空管局等單位憑著精湛的職業素養,根據雷達監測到的飛機軌跡,在無法建立有效雙向聯繫的嚴峻情況下,迅速判明機組意圖,竭盡全力幫助我們「淨化」空域、騰出跑道。民航西南管理局、四川省機場集團也在積極調配力量,做好應急救援準備。所以,這次成功備降是各方密切配合、通力協作的結果,鮮花和掌聲同樣應該獻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