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江蘇射陽。
射陽,最出名的當數是丹頂鶴。每年的冬天,成群的丹頂鶴從遙遠的東北飛此越冬,這裡是全世界最大的丹頂鶴越冬地。因此,射陽也稱鶴鄉。歌曲《一個真實的故事》,記錄了為護鶴而獻身的小姑娘的真實故事,情真意長。
小城不大,也算不上繁華。但,在我心中,她就是牽引風箏的線盤,她就是遠行溪水的淵源。這裡生活著我的父母兄弟,我的人生也正是從這裡起航。
上大學後便離開了故鄉,除了母親叨嘮中的家長裡短,在我腦海中,射陽還有段神話傳說,還是片天下糧倉。
傳說,天上本有10個太陽,快要烤乾了河水,烤焦了禾苗,是后羿引弓射箭,射落了9個太陽,還百姓一片安寧。於是就有了射陽。位於小城入口處的后羿射日的巨大的球體建築,已然成為了射陽的象徵和標誌。
射陽的神奇,更在於蒼海桑田。是黃海灘涂的不斷淤長,歷經千年,使射陽從一片汪洋,演變成沃野千裡和萬頃糧倉。上海人說煮飯要用射陽大米,吃魚要吃射陽銀鯽。
記憶中的射陽,最難忘的還有大蒜飄香。
從記事的時候起,我們家就開始種植大蒜。冬春季節,每戶人家的房前屋後和承包田裡都種上大蒜。蒜苗青青的時候,那成片成片的綠啊,像是給大地鋪上了厚厚的綠毯。加之是沉積平原,沒有起伏高低,那綠簡直一眼望不到邊。想到城裡也有大片的草坪,但它只是為了綠,哪比大蒜還有更高的經濟價值。
大蒜的種植純是體力活,從翻地播種,到除草施肥,到收拔蒜薹,直到收穫蒜頭,基本沒有機械作業,都需要蒜農親手親力親為。播種時面朝黃土背朝天,拔蒜薹時一直彎著腰,收拾蒜心時更須小心謹慎。真是一分收穫,雙倍付出。只有吃得起這份苦的人,才能成為一名真正的蒜農。印象中服侍了一天大蒜,媽媽已經直不起腰,累得快要散架,但她還要照顧好一家的三餐和生活,還得繼續忙裡忙外。現在想想,真的實在不容易。
我的父母都是蒜農,年復一年地種蒜、拔薹、收蒜頭,他們付出了艱辛,流淌著汗水,也收穫著他們的希望。在一年年的大蒜收成中,他們供子女上學讀書,為子女在城裡買房,期昐著他們遠走高飛,再也不要做新的蒜農。直到有一天,城裡的孩子回來看他們,他們卻不再為蒜而忙,因為他們已經年老,向歲月舉起了白旗。他們說很不舍,也很無奈。
射陽的蒜是有相當名氣的,每當蒜薹、蒜頭上市時候,外地的收貨車排滿了大路旁。開稱的時候,蒜農們奉上的是蒜薹和蒜頭,收穫的是紅紅的票子和盈盈的甜蜜。但他們也不總是高興,因為直接面對市場,或因為豐產,或因為出口不暢,有時一季的辛勞,卻換來一聲嘆息。記得有一年,蒜頭只賣一毛錢一斤,連成本都抵不住,成堆的蒜頭被堆棄在路邊、河道旁,令人惋惜。現在想想,家鄉的人真的很純樸,歷史上他們臨海而居,灘多草盛,煮海產鹽,付出了辛勞和苦難,卻收入很少。而精明的揚州人,卻把射陽的鹽銷往四方,造就一大批富得流油的鹽商。如今,家鄉有如此豐富的蒜薹、蒜頭資源,但缺少相應深加工、缺少叫得響的品牌,沒有賺到更多的加工收益,卻要承擔更大的市場風險。不知是歷史的輪迴,還是就從未改變。
聽老人說,射陽本無蒜。後來,也不知誰引種了大蒜,它就在這片土地上迅速安家、繁衍。他們說,是射陽的沙性土壤,是射陽的充足陽光、是射陽的適當雨水,正好適宜大蒜的生長,育得它好的品質。
射陽的大蒜是有味道的。蒜薹也好,蒜頭也好,有共同的特點就是有濃濃的味道。吃到嘴裡,大蒜的辛辣更是直衝大腦。如果不小心蒜頭爛了,那味道簡直就會令人作嘔。然而,在外的蒜鄉人,任把這種味道叫蒜香,也許更多的寄予了綿綿的思鄉愁和拳拳的戀鄉心。
射陽蒜香飄,是一種情結,更是一種牽掛。正如丹頂鶴每年飛來越冬,在外的蒜鄉人總會記起這濃濃的蒜香味。
蒜香飄,越遠越淡。聞香來,越近越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