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_洪鵠 圖_忍花草
和張曼玉吃回鍋肉
整個春天張曼玉在香港和北京之間飛來飛去。這條航線她曾經無數次搭乘—自從好幾年前她戀上了工作重心在中國的德裔建築師奧雷·舍倫,她就在北京的胡同裡安了個家。但今年的目的地有所不同。離首都機場不到15公裡的草場地藝術區裡,有一間「全北京最好的排練室」,附近有一家川菜館、一家廣東菜館,還有一家新疆烤肉店。
北京楊絮亂飛的四月天,張曼玉和她的樂隊就在這兒排練。一般從吃完午飯開始,經常要排到深夜。晚上七八點一群人肚子餓得咕咕叫,摩登天空的藝人總監烏利就會幫他們從上面那幾家店三選一叫上一份工作外賣。對吉他手夏炎來說,比起張曼玉在前面唱歌、自己在後面彈琴,接下來這個場景更加魔幻:當你拎起筷子,夾上一份回鍋肉,抬眼看見對面的張曼玉在做同樣的動作,津津有味地食用著同一份回鍋肉,你腦子裡刷刷飛過了很多電影畫面:《阿飛正傳》、《旺角卡門》,坐在黎小軍自行車後面,打著腿唱歌的《甜蜜蜜》,《新龍門客棧》裡媚眼翻飛的老闆娘;蘇麗珍穿著旗袍在屋簷下躲雨的《花樣年華》。
「結果今天你在彈吉他,她在前面唱歌。你們一塊兒吃盒飯,吃的還是回鍋肉。」
每個人都在謹慎地談論張曼玉的女神光芒,並試圖申明自己沒有被這種莫名其妙的光暈蒙住雙眼。但去年年底,當摩登天空老闆沈黎暉接到朋友一個電話,說是代張曼玉打來的,說她聽了摩登旗下歌手宋冬野的專輯《安河橋北》相當喜歡,「不只是《董小姐》那一首」,所以想知道能不能和宋冬野見見面時—整個公司還是「跟炸了一樣」。見面那天,大家一開始都有點生分,張曼玉一身她慣常的皮衣牛仔褲,還沒來得及摘下墨鏡和大家打招呼,宋冬野先迸出了一句:「我媽媽特別喜歡你。」在場所有人都窘了,張曼玉哈哈大笑。
「我們在那個小會客廳放了一會兒摩登當時剛出的幾張專輯,張曼玉突然說,要不要聽聽我的歌?」沈黎暉回憶。女神拿出自己的手機,「裡面有她做好的十多首demo,完成度很高了。」到這時他們才明白她是有備而來。音樂一出,藝人總監烏利記得她和沈黎暉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個代表「萬分欣喜」的眼神,只有遇到特別有意思的樂手時他們才會使用的眼神。上一次什麼時候?「還是聽到萬青(萬能青年旅店)的時候。」
沈黎暉問,要不要和摩登合作?我們籤你。張曼玉「眼睛當時就亮了,非常欣喜、又很不敢相信的樣子」。她確認了好幾遍,反覆問,真的嗎?是真的嗎?「後來她告訴我們她自己做音樂有七八年了,也有跟朋友玩票式合作過,但她還沒有完全自信。」
在沈黎暉看來,摩登天空和張曼玉籤約並非只因為「她是張曼玉」。「就是說不只是因為她足夠大牌,而是我們確實有相契的音樂口味。」張曼玉低沉得令人驚訝的嗓音或許並不符合華語世界的主流審美,但對一直在各種音樂風格上嘗試的摩登而言,「它真的是一把辨識度極高的嗓子,十分珍貴」。用一種樂迷之間獨有的方式,沈黎暉和張曼玉快速交換了一部分他們共同的音樂審美:法國電子樂團Air,trip-hop先驅portishead,合成和電子大師Brian Eno。「Maggie(張曼玉)的喜好十分清晰、十分明確,知道自己要什麼,要做什麼樣風格的東西。對於摩登而言,我們最歡迎的就是這樣的藝人。」
和張曼玉玩樂隊
在幫張曼玉組建樂隊前,烏利在網上看過張曼玉在Vogue 120周年慶典上唱Vsionary Heart的那個視頻。「那是她和她一個臨時樂隊玩的,我一看,天,那些樂手,個頂個兒的帥。國內要找這種範兒的樂手給她,還真有點困難。」
她第一個想到夏炎,原來是鄭鈞樂隊的吉他手,「範兒正,技術也沒問題」。給夏炎打電話時後者正在西藏旅行,「答覆得很矜持,說再考慮考慮。」後來夏炎告訴他,他早不想給人當樂手了,「他覺得沒有自我,像賣身,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現正忙著要實現自我表達的東西呢」。
但鬼使神差地,夏炎答應了下來。說不清是因為女神的光環還是偶然。「特別巧,我去西藏前剛重溫了一遍《甜蜜蜜》,我想這就是緣分了。」夏炎告訴《南都周刊》記者。
第一次見面就是排練。烏利提前把張曼玉寫的歌發給了幾位樂手,由其中另一位吉他手—來自樂隊「重塑雕像的權利」的華東重新編了曲。華東是由沈黎暉向張曼玉特別推薦的,沈黎暉認為這兩個人品位接近,同時華東視野極廣,為人認真嚴肅,像個老師一樣,可以幫助張曼玉「拓寬眼界」,而這也是張曼玉主動要求的。「她像小學生一樣表達過,說很想多學點東西。」
華東說起張曼玉來也真的像個老師,甚至用上了「敏而好學」這樣文縐縐的形容詞。「她的青少年時期在英國度過,受七八十年代英國那些朋克、後朋、新浪潮音樂影響很大。我聽了她寫的東西,隨口問她是不是喜歡Siouxsie and the Banshees(蘇可西與女妖),一個後朋帶點哥特的樂隊,她特別激動,說就是聽著他們長大的。」
夏炎記得他們第一次見,排練了一會,張曼玉說不行,我們還是要坐下開個會。「大家還不認識我……」她話還沒說完,七個樂手都笑起來,「我們可是認識你好久了」。「對對,你們都是看著我的電影長大的。」她熟練地接住了這句粉絲臺詞。然後他們開始輪番背誦看過的她演的電影,連什麼《開心鬼撞鬼》、《急凍奇俠》、《兩個女人,一個靚,一個唔靚》都出來了,把張曼玉驚得不行。
「排練間隙什麼都聊,」夏炎說,「聊愛情,聊音樂,聊亂七八糟的事兒,反而電影最少。」在他看來,張曼玉對於電影的興趣好像「暫告一個段落」,對自己十年沒有正經拍一部戲似乎毫無遺憾可言。「有一次大家正聊起《穆赫蘭道》,Maggie轉而只說她非常喜歡大衛·林奇的電影原聲」,她這段時間做音樂於是興趣似乎全部在音樂上,「是個專注的人」。在另一個場合比如和崔健見面—後者談起他剛剛完成的電影《藍色骨頭》時,張曼玉津津樂道的是剪輯—這是她這幾年的另一個興趣點。她告訴崔健,學習剪輯已經好幾年,家裡有全套的剪輯設備,「以後如果需要可以找她剪」,她最近十分樂於跟人這樣說。
相比很多演員的演而優則導,張曼玉對電影領域的任何幕前工作似乎都不再感興趣。在幾年前的一個採訪她就曾說過,如果不做演員,她不會去做導演、做製片人(因為要面對很多麻煩的人際),鍾愛的反而是剪輯、後期合成這類工作。「她甚至向我申請要做草莓音樂節的剪工作,」烏利告訴記者,「我跟她說,姐姐,草莓有八個舞臺,一共幾十個小時,你要剪到什麼時候?最後她還是堅持要剪一個舞臺。我只能說我們賺大了。」
烏利從不止一個方面發現,張曼玉酷愛動手,是個閒不住的人。她倆建立親近感的過程也很有意思,因為都頂著一頭亂髮,有一天張曼玉突然問她,你的頭髮是不是也是自己剪的?烏利這才知道張曼玉自己給自己剪頭髮已經有十幾年,兩個人便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了理髮專用剪。張曼玉跟烏利說,剪頭髮不就一個原則嘛,亂,所以她都是怎麼亂怎麼來。「還躍躍欲試地要給我剪,搞得我很緊張,因為她的臉形怎麼亂都好看,我想我還沒完美到那個程度。」烏利說。實際上張曼玉愛幫人剪頭髮的歷史由來已久:10多年前在敦煌拍《英雄》時,劇組給張曼玉配備了兩個小女孩當生活助理。其中一個17歲,怯怯的,總覺得自己土,於是有一天張曼玉就操刀幫她剪了一個跟她自己一樣的時髦亂發,結果第二天就有一隊人馬等著要張曼玉剪頭。
「我後來才知道,她從小的夢想就是當髮型師。我看她算是到現在也沒放棄。」
但「作為是處女座」,張曼玉工作起來要求極高。有一次沈黎暉來看排練,發現張曼玉十分「操勞」:不僅自己唱的要管,樂手、燈光,各種細節她都在操心。有一次排練狀態一般的情況下,張曼玉跟沈黎暉說過「音樂節我不能演了」,把後者緊張得不行。烏利把張曼玉拉到一邊,跟她說,你知道麼,我做經理人帶過那麼多藝人,就數搖滾樂手最難帶,因為一個個自我都特強大。現在你看看這些人,圍在你身邊,為了陪你實現理想,自我都放一邊了,你知道有幾個人能讓他們這麼做?
「她就像個小女孩一樣,看起來又不好意思,又激動。乖乖地回到主唱位置上,又開始排練了。」
和張曼玉一起登臺
2004年,張曼玉和前夫,法國導演阿薩亞斯合作了她迄今為止作為主演的最後一部電影《清潔》。憑藉該片,張曼玉成為了當年的坎城影后,而對她本人而言,這部電影的重要意義或許更在於讓她「開了嗓」。當然,之前她也曾在春節晚會上和梁朝偉合唱過面目模糊的《花樣年華》,但《清潔》裡的音樂實驗—她和紐約製作人Dean&Britta的初次合作以及由此誕生的四首由她演唱的dream-pop風格的歌曲無疑帶給了她極大的滿足感。
「我從小唱歌就容易走音,嗓音又特別低,在香港每次唱KTV朋友都一副『好冷啊』的表情,我知道大家是開玩笑,但也很受打擊。」張曼玉說。但Dean夫婦告訴她,就像現在有photoshop可以修圖一樣,走音也可以技術處理—這沒有什麼不正當,很多了不起的音樂人都會這麼做。
沈黎暉同樣認為,走音不是個問題。那什麼是問題?「唱歌就像任何創作一樣,是自我表達的一種。而自我表達在於創作者內心有沒有東西。」
張曼玉當年為《清潔》演唱的四首歌中有一首名為Srawberry Stain,翻譯過來就是「草莓汙點」。5月1日,張曼玉和她的樂隊在草莓音樂節上海世博園的主舞臺率先登場,開場的一首《甜蜜蜜》讓很多對女神的聲音抱著和其形象一樣期待的粉絲大跌眼鏡,一夜之間視頻在網上瘋轉,被看過沒看過的觀眾稱之為「車禍現場」。
「張曼玉的嗓音非常低,她的最高音和鄧麗君唱這首歌的最低音差不多高,大概低了9度,聲音低到這個程度,確實難以控制。」樂隊成員華東說。他認為,某種程度上,中國的觀眾有點被《中國好聲音》一類的唱歌節目敗壞了胃口,「(音樂審美)變得非常窄,喜歡聽大歌,聽飆高音。」而張曼玉的風格—他認為是朋克,準確說是後朋,帶一點哥特,從根本上與這種審美就是背道而馳的。
5月1日演出完,張曼玉和烏利在一輛車上,烏利在看手機,張曼玉很興奮地問烏利有沒有人拍到她好看的照片,她也想看一下。「我越看微博心越沉,網上說的十分難聽……我只能跟她說,沒什麼可看的。但顯然,她自己還是看了。」
「雖說她經過那麼多大風大浪不用我們擔心,但正常人看到肯定還是會難過的吧?」夏炎記得,5月3日北京演出前,他們都給張曼玉發了條微信,加油鼓勁什麼的,其實更想來個擁抱,又覺得刻意了點。
這一天北京大風。上臺前,烏利已經快站不住腳了,有繩索、紙牌在往她們臉上掉。但張曼玉特別興奮,拉著她往舞臺走,一路都在說話,「一點看不出緊張,我知道她上臺要high了。」烏利承認作為一個公司,摩登天空可能有點過於「隨意」,「網上對張曼玉第一天的現場說得一塌糊塗,我們也沒有任何危機公關措施。」沒有人知道張曼玉上臺後會說話,而且說得「又瀟灑,又可愛,把所有人心都說軟了。」
風壓表測到的風速已經達到9級。頂著漫天黃沙,張曼玉說,她在網上搜如何在草莓音樂節不走音,但沒有結果,所以今天應該是還會走音。她演過20部電影都被稱為花瓶,希望現在人們也能給要唱歌的她20次機會,她會努力。臺下開始瘋狂,然後她開始唱歌,走音情況比前一場改善了很多—前兩首沒有發生太嚴重的走音,唱到第三首Stay時,舞臺開始搖晃,開始不斷有東西往地上砸,在張曼玉的演唱愈入佳境的時候,沈黎暉「喊了停,讓整個演唱會中止,做了這個十分艱難的決定」,現場導演郭一環則把張曼玉一把抱走。女神的最後一句是:「我不想停!」
之後是三裡屯的慶功宴。沈黎暉忙著處理千頭萬緒的事,「但我看見Maggie非常開心」。她把臺上沒唱完的Stay又唱了一遍,博得了滿堂喝彩。烏利問她,沒演完,遺不遺憾?張曼玉笑著說不啊,因為她已經把最想說的話說出來了。「我問她是哪一句,心裡想大概是再給我20次機會不當花瓶吧,結果她靠在我耳朵邊上大聲說—當時音樂很吵,是那句—她說我才沒有50歲,我只有49歲9個月17天,她最高興的居然是把這句說出去了!然後我們都笑翻了。
烏利記得另一個和張曼玉共度的時刻,也曾有過這般近乎於魔力的開懷。那是四月末的一個午夜,她帶著剛排練完的張曼玉,以及宋冬野走在一個地下停車場裡,崔健在樓上一家茶餐廳等著他們吃夜宵。這是張曼玉和崔健的第一次見面,她有點不好意思地問烏利,她忘了老崔都唱過哪首歌了,能不能哼一個。「當時,冬野走在前面,我就叫了一聲,冬野,唱首老崔。」宋冬野開始大聲地唱《一無所有》,幾句之後烏利和張曼玉也跟著唱了起來。烏利說,張曼玉唱得好聽極了,我向你保證。但這沒有第四個人聽過的現場—張曼玉地下車庫版《一無所有》,一分鐘後,就像一個秘密一樣消失在夜空。
和張曼玉一起老
烏利和張曼玉經常拿這件事開玩笑。烏利說,隨著她年紀漸長,下屬們現在都開始喊她總監娘娘,讓她頭很大。張曼玉說,還是比她好一點,全世界都在說她「優雅地變老」,其實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優雅怎麼老。
她接受過無數訪談,表現得體—但並沒有比其他明星說得更好或者更不好。她真情流露的時候會有點笨拙,比如她有一次承認:現實生活中,她其實是個糟糕的女主角,不但不像她曾刻畫的人物那般伶俐,而是所有的情緒都在臉上,以及肢體語言。「人們老是可以很輕易地發現我的感受。可是好笑的是,也許我很容易外顯的情緒,最後卻幫了我演戲。有時候,我也搞不太清楚自己。」
二十年前,關錦鵬是最早發覺張曼玉的稚嫩表現下潛藏著天賦的演技的人之一。據參與了《阮玲玉》創作的臺灣電影人焦雄屏回憶,當時最早鎖定的女主角是梅豔芳,但因為她不肯來內地拍戲而不得不換人。關錦鵬看了張曼玉在王家衛《旺角卡門》裡的表演後決定用她。焦雄屏記得有一天晚上她和張曼玉聊著天,張曼玉正在一層層往臉上塗保養品,但言談中她逐漸感到張曼玉雖然年輕但主見很強,而且到底在國外長大,對自己私生活非常重視,一副不肯妥協的味道,這些令張曼玉的面孔從那一層層的保養品、那副瓷娃娃般的面具後面浮凸出來。關錦鵬對張曼玉讚不絕口的是另一件事,「我們在紐約拍戲,街頭有個老色狼故意撞她們,別的女孩子就算了,Maggie急急忙忙追上去,脫下高跟鞋又砸又罵」,令關錦鵬覺得可愛得不得了、也出色得不得了。
40歲後張曼玉自認為已過上了退休生活,閒得每天在家熨衣服。她曾經說:「多謝上天讓我在年輕時賺夠了錢,20歲時沒有時間做的事,40歲才有時間做。」她當年離開香港、定居巴黎,一半為感情,一半是樂得清靜。屢屢被人拍到搭地鐵、騎自行車、買菜的生活照不算,據她自己說,有時認識一些新朋友,別人問起職業,她甚至不願意承認是演員,而說自己是做造型的、甚至裁衣服的,「撒點小謊,但也算有部分真實」。
但2004年坎城封后後,擋不住歐洲媒體也開始用盡筆墨寫她。法國版《費加羅》面對她的風採曾這樣遣詞造句:「她如此高挑,像英國舊殖民地的摩天樓,她內心深刻,如同九龍灣,她如此率真,像剛剛煮熟的白色穀粒。」最後他們總結道:她終於有機會讓自己舒服地生活了。
但一座九龍灣的白色穀粒狀摩天樓如何舒服生活?
在不拍電影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張曼玉接受採訪時會談到自己「愛情至上」的生活原則。就像她30多歲時跟隨阿薩亞斯移居巴黎一樣,2007年結識了建築師奧雷·舍倫—庫哈斯的弟子,「大褲衩」的設計師後張曼玉又一次義無反顧地投奔北京。這段戀情於2012年終結,而在之前的言談中,張曼玉也表現出了比早年更多的隨意與輕鬆。甚至在他們在一起時,她就表示,奧雷大概並不是她的Mr.Right,但這妨礙愛,不妨礙他們分享一段愉快的生活。早在2005年她就有計劃出一張新專輯(她的家裡曾到處都是錄音帶,記下她隨時隨地的想法的紙筆、小樣),卻因為新戀情及其帶來的變動—從歐洲到北京,找房子,搬家,適應新生活而暫停了。2010年她在接受一個採訪時曾說:「我感到很遺憾,曾經花費那麼多熱情去做的一件事,卻沒有堅持下去。我會再開始。」
她在四年後兌現了這個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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