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第一次對快手刮目相看，是在年初看到毛不易《東北民謠》的自製MV。
自製MV都是出自快手畫面，生活景象，質樸真實。比較高明的是，所有的畫面沒有硬凹生湊的地方，基本都是畫面對應歌詞，平凡煙火，最撫人心。當年聽毛不易唱《東北民謠》，覺得是東北的過年景象，但是看著自製MV，就覺得這是每個人心中故鄉熱鬧過年景象之下的共鳴。哪怕你的故鄉沒有家家戶戶都點上花燈，但是你心裡有一盞燈火的期盼，這在回憶濾鏡下就是花燈本身。
如果會看2019年的民謠，一定繞不開毛不易的《東北民謠》。當大部分同質化民謠留戀於「古道西風瘦馬」的時候，有這麼一首「三九的梅花」開啟的東北民謠，實際上是一種豐盛。這樣的豐盛配上人間煙火的畫面，從文藝變得更親民。
其實利用快手畫面自製MV，並非毛不易《東北民謠》一例。2019年，樸樹在蘭州美好未來音樂節演唱《No Fear in My Heart》的時候，舞臺背景恰好也是快手用戶們的畫面混剪而成，當唱到「你兩手緊緊抓著/如同身處懸崖/你小心翼翼地/以為你擁有著」時，畫面裡都是平凡人的悲喜，音樂節現場的人又能如何不共鳴？而樸樹，也不再是媒體標籤裡「依舊是少年」的神話，而是架起音樂共鳴的音樂人。
我朋友說，寧願看十遍毛不易《東北民謠》的快手畫面自製MV，也不願意多看一邊原版的影視團隊拍的精緻MV。這句話當然不是批判正式MV拍得一無是處，而是那裡的東西不夠生動。
隨著網際網路的發展，近幾年華語樂壇的MV面臨許多困境。越來越少歌手下成本拍MV，一來是投入產出比不符合資本化市場反饋，二來MV的作用在當下媒介環境中越來越小。而且，我們看到的更多MV，往往是精緻又趨於同質的空洞。
這時候，取材普通人的生活的MV，則是一種拯救麻木、賦予生動的過程，蘇運瑩的《生活倒影》、吳青峰的《男孩莊周》就是挺好的案例。
2、
昨天聽張尕慫的新歌《甘肅有個大夫叫霞霞》， 讓我意識到快手裡住著平凡卻有趣的靈魂。
張尕慫在《甘肅有個大夫叫霞霞》中以敘事性的視角，講述自己的姑姑霞霞，人美心美會划拳，是一個西北的豪放姑娘。她沒事就在快手上發視頻，自拍耍寶唱歌彈鋼琴；後來一段時間，霞霞停更，張尕慫一打聽，原來是去了武漢去支援疫情。
張尕慫一貫擅長用西北花兒的小調、幽默性的方言、平實的哲理實現自我表達，當年的《尕慫討婆娘》裡的「近視眼就應該配個大眼睛的姑娘」雋永深刻。到了這首《甘肅有個大夫叫霞霞》，張尕慫也漸入佳境，一句「中國有一群大夫也叫霞霞」讓人心裡感動，張尕慫沒有刻意去寫對霞霞的關懷，但編曲裡的自彈的三弦和甘肅方言裡的親切樸實，全部指向了霞霞，多麼濃鬱的人文關懷。
愛發快手的霞霞，實際上就是你我周圍的普通人。只是霞霞恰好是平民英雄。你我身邊不缺總有這樣的人，也不缺把他們寫進音樂裡的人。
三十多年前，這樣寫歌的人，是羅大佑，一曲《酒幹倘賣無》寫退伍老兵啞叔與棄嬰的故事；三十年後的現在，是張尕慫，只是賣酒瓶的平凡人，多了更多載體去分享自己的喜與悲。
簡單來說，生活方式發生了變化。但這樣的生活方式，不應該因為其呈現的媒介平臺而帶有有色眼鏡。
3、
樸樹、毛不易、張尕慫，三人的作品多歸屬於民謠。
曾聽人說，「一切來源於土地的，終將回歸土地」，這樣的話太適合去說形容民謠，其實最初的民謠就是誕生於土地。
樸樹、毛不易、張尕慫的作品能如此生動，是因為其作品的題材都是來自這片土地。毛不易《東北民謠》裡的三九梅花、滿山的雪、蕭條枝影、月牙照人來自土地；樸樹《No Fear In My Heart》 裡奄奄一息、誕生真我來自土地；張尕慫《甘肅有個大夫叫霞霞》裡的脫下防護服一身汗、吃兩口飯又去值下一班、不眠不休的工作也來自土地。
所以，當這樣的畫面配上快手畫面裡的百態人生，你會覺得更有接近土地的真實感。
抒情高手席慕蓉寫，「在別人的故事裡流著自己的淚」。其實看到快手畫面裡流浪的行人、玩鬧的學生這些生活畫面的時候，每個人就是在自己的故事裡流自己的淚。這些畫面，真實，如常，拉近了人與音樂的距離，這是好的。
4、
最後說說我寫這篇文章的原因。既是喜歡《甘肅有個大夫叫霞霞》裡的故事，也是想到了我的身邊人。
我的母親是西北人，文化水平低，沒有豐富的音樂審美和娛樂活動。她不聽流行音樂，只聽青海花兒（一種民歌）。那是一種粗糲、野生又偶爾婉轉的音樂類型，演唱皆是方言。而我並不在青海長大，自然是不太欣賞。青海花兒小眾，尤其在主流類音樂App中尤其小眾，但在母親的世界裡豐富起來的媒介平臺，卻是在我不常接觸的快手。
我還記得一兩年前教她用快手的樣子，她的操作笨拙，她在快手的直播還有短視頻裡聽到別有洞天、形形色色的青海山區的普通人唱花兒。當她津津有味地聽著，我覺得，母親在快手找到的，是屬於她的鄉愁。
我不想用我的固有審美去打擾她的鄉愁。
沒有門檻的平臺，往往寄居著平凡人的靈魂。我們的肉身有高低之分，但是我們的靈魂沒有貴賤可言。
我深切的鄙視擺拍的、虛假的騙取流量的低俗部分，也真摯地肯定真實、生動、懇切的珍貴那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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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