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2月，跟團隊一起去臺灣學習，雖然期待了很久，但到真正準備行程，以及在高雄機場落地，我都沒有太深刻的感觸。一路上，我看那山只是那山，那水也只是那水，直到李院長給我們接風洗塵，吃到薑母鴨火鍋，才算放下思量，單純用口舌胃腸，直白地感受到生活的好滋味。
螃蟹很鮮，圓白菜、生菜和茼蒿的味道很美，而最讓我印象清晰的趣談，是李院長講的一個糖友與吃的故事。
那個阿姨，快八十歲了，睡覺之前，總是喊肚子餓，要吃東西，吃不到就會一直鬧，一直鬧。她的家裡人，為了讓她不鬧，就會到夜市給她買吃的，她的血糖就會高。臺灣的美食很有名，種類很多，夜市通常會開到很晚，有很多地方，24小時都開，所以臺灣人，從來不用擔心吃不到東西。那個阿姨，身材不胖，因此李氏聯合診所的營養師，就教給她，每次吃宵夜前打胰島素，這樣，她又能吃宵夜，血糖又不會高了。
李院長用一貫的輕鬆帶笑的口吻說：讓她吃，讓她高興點兒嘛！
我們也吃的很高興，賓主盡歡。席間討論的最多的，都是臺灣的美食，螃蟹和青菜，冬天吃會特別美味。
李院長說，糖友最不喜歡聊的是血糖，最喜歡聊的是吃。如果我們跟糖友一見面就問血糖怎麼樣，他們會不太開心，不想告訴我們。但若我們問今天吃飽了沒，睡的好不好，他們就會告訴我們，吃了什麼，吃的很開心。然後再問血糖，他們就會講，唉，血糖不太好，那我們也知道血糖為什麼不好了。
在其後的學習期間，我們果然每日見證李氏診所的衛教師與糖友「熱烈」地討論吃相關的問題，她們仔細地詢問糖友每天吃的什麼，還做筆記，然後查看血糖記錄情況，從中尋找血糖飆高或走低的原因。其中，情緒的變化，家庭與人際關係的改變，日常活動，胰島素注射的正確與錯誤，也都被細心關注。
回大陸之後發現，實施起來有一些難度。臺灣的糖友，或許是相處日久，或許是心態比較平和，或許是已經被教育的很會聊了，而大陸的糖友，好像比較習慣於把醫生當成一本工具書，作自動檢索用，表現為拋出一個簡單的情況，就迫切地想馬上知道答案。
而做醫生的，習慣了邏輯清晰的問診，通常從詢問病史開始，一開口就切入主題，比如什麼時候發現血糖高的，有沒有到哪裡明確診斷，之後用了什麼樣的藥物，現在飲食和運動都是怎樣安排的，血糖監測結果怎樣等等。在每天都要看幾十個病人的情況下，是常常連這些詢問都可能完不成的，那麼在面對糖尿病這種與生活密切相關的疾病時，一些簡單的問題有時也會變得難以發現。
在有確切醫療問題的情況下，直入主題，去分析和解決問題固然是好的，但有些問題，其實與表面的呈現相去甚遠。
前段時間，網上一個糖友問我如何搭配各種蔬菜，她看不懂醫院的食物交換份，也不敢吃土豆。她也告訴了我家中少男的身高、體重、飲食狀況，我做了一個評估，發現孩子可能熱量和蛋白質都不太夠，對於土豆如何換算也都給了建議，但對於蔬菜，則是建議她明確告訴我一下比較喜歡吃哪些樣，我再告訴她糖類克數和熱量，及如何與藥物搭配考慮。
網絡交流有很多的不方便，也比較欠缺對話雙方實時的互動反饋，因此經過幾輪，我才發現，其實這位媽媽面臨的最為困難的問題是，孩子不太跟她交流。媽媽揣測是否自己做的還是不夠好，由於對蔬菜的份數掌握不準，導致有時孩子血糖高。但多聊一些時，媽媽自己就明確地說出，她不知道孩子有沒有吃零食，有沒有活動，孩子也厭煩了頻繁的測血糖。這種情況下，其實教會已經長大的孩子自己去面對疾病管理，學習相應的技能，進行心理調適以及嘗試一些無痛監測設備，其實是比學習蔬菜的交換份是更為重要的。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獨自應對疾病的感覺，有時也是如此。所以，醫病雙方，不妨一起坐下來，面對面地從容而透徹地聊一聊。答案都在那裡，並非哥達巴赫猜想之類的難題，但毋庸置疑，是需要大家一起花時間去釐清的。在聊的過程中，我們固守的一些認知可能會成為發現問題的障礙，因此，還需相互信任，敞開心扉。
久病成良醫，積累的可能大多是獨自學習和成長的痛苦經驗。所以，糖友們，來吧，跟同伴聊一聊，跟醫生聊一聊，跟護理和營養衛教師聊一聊。讓我們在分享經驗、收穫知識的過程中，也能明晰前行的方向，獲得堅持的力量。也不妨，從我們最愛的吃開始，或者，從我們心心念念的煩惱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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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醫生簡介：
醫學博士，師從知名內分泌專家紀立農教授。有12年三甲醫院臨床工作經驗，8年醫生教育和患者教育經驗，發表多篇內分泌代謝疾病方面的論著，參與多部專業書籍的編撰及翻譯。目前在北京瑞京醫院管理有限公司擔任集團醫學總監，兼任北京瑞京糖尿病醫院副院長，門診時間是周一和周三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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