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故事丨痴迷玩具的成年人:我們所擁有的玩具總價抵得上一套天津...

2020-12-11 騰訊網

和玩具的告別,是一個人成年的標誌,一同放下的還有幼稚和純真。有一些成年人,他們仍舊擁有和他們年紀不相稱的玩具,並且痴迷於此,在乾燥的現實生活中,給自己保留一個天真角落。

黃御 33歲 中醫師

長大最快樂的事,是可以無限制地買玩具

對待每個病人,黃御都詳細詢問病情和生活環境。送走病人後,他心裡有些空,目光掠過桌子,脈枕、電腦和家人的照片佔滿桌面,他想把特攝和動漫的手辦擺在桌子上,可那裡已經沒有空間——就像他眼下的生活一樣。

黃御今年33歲,臺北人,在北京開了自己的中醫館。白天出診,晚上他要陪妻子和兩個孩子,把孩子哄睡後,黃御的夜生活才正式開始。

他打開假面騎士時王的視頻,想到畫面裡的時王擁有的花樣繁多的武器,他心癢難耐,買一個新玩具的癮無端地又被勾了起來。他暗自決定,下次回臺灣,一定要去臺北西門町買玩具。由於時常打折,臺灣的玩具比內地和原產地都要便宜。

在北京安了家,和妻子有了兩個孩子後,黃御多數時候被綁在北京,少有機會回臺北逛玩具街。碰上特別心儀但單價很貴的玩具,他常常瞞著妻子,通過網絡和同樣痴迷玩具的高中兄弟們接頭,請他們在當地幫忙購買。

妻子睡下後,黃御給朋友發微信,黑夜裡手機屏幕發出輕微的亮光,朋友把新玩具的細節拍成視頻發給黃御,看見這些視頻,內心狂喜的黃御,眼角的魚尾紋顯現了出來。他打款過去,朋友回復,「OK了兄弟,等你回臺北。」

那是一個中年男人得到喘息的時刻。

黃御小時候,家裡管教嚴格,他的玩樂時間被嚴格控制,每天只能看半小時電視,到周末才能打一小時超級任天堂。不僅如此,黃御的漫畫書都是租的,且每周只能租兩本,除了過生日,他不會有得到新玩具的機會。

可以無限制地追番補劇,買一切想要的玩具,這些是長大這件事最讓黃御欣喜的地方。沒有玩具在身邊,他找到了新的替代方法,他買了假面騎士的鋼化玻璃手機殼。

如今,黃御一年回一次臺北,有幾次,他帶著孩子回到臺北,孩子們興奮地撲向他房間裡的特攝扭蛋,把奧特曼和假面騎士全部肢解,扔得四處都是。

怕孩子們拆掉他精細和昂貴的玩具,黃御暗暗地把這些玩具都擺到了孩子們夠不到的地方,這是他作為一個大男孩的私心。

他想,等孩子們再大一些,就帶著他們一起看特攝和動漫,回臺北一起去逛地下街買玩具。和自己的爸媽不同,黃御決心,不會限制孩子們的玩具數量。

杜梨 27歲 新媒體編輯

抗衰老的不是面霜,而是玩具

杜梨9月從北京去了趟天津,只為了參加特攝同好「龍少」舉辦的玩具展。幾十條曾出現在假面騎士影片裡的變身腰帶玩具是對方的私人收藏,此番被拿來悉數展出,她厚著臉皮「白嫖」了一番。

她把電池裝進腰帶的卡槽,繫到身上——這是兒童款腰帶,有點兒緊,但她很慶幸自己的腰圍還能系上它們。

杜梨的辦公桌上的假面騎士玩具們神色各異,手握長劍或起身飛踢,展示著自己的力量,他們滿滿當當地排列著,佔去了杜梨辦公桌上近三分之一的面積。每當寫不出稿子陷入焦慮,杜梨伸手抓起一個假面騎士,希望從他們身上獲得力量。

杜梨今年27歲,做新媒體編輯已有三年,兼任創作純文學的青年作家。除去正經頭銜,她還是個狂熱的特攝愛好者。特攝是日本最具國際知名度的影視劇種類,以《奧特曼》《假面騎士》和《戰隊》等三大特攝經典聞名於世。

杜梨第一次看的特攝片是日本昭和年間拍攝的《艾斯奧特曼》,她向鄰居哥哥請教作業時,偶然從哥哥的電視裡看到。艾斯奧特曼對打牛神超獸,杜梨暫時放下了功課看得入神。讀小學後,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好學生的生活除了做不完的奧數題和日常作業之外,擁有個人喜好和娛樂也是一件可以理直氣壯的事情。

結束工作,到家已深夜,杜梨脫掉板正的外衣和皮鞋,穿上睡衣用投影看假面騎士,只有這時才回歸自己的樂園。

2016年研究生留學回國後,杜梨為了寫作辭職過兩次,當時沒有任何存款。無工作、無薪水的日子持續近半年,她全神投入寫作,依舊無法抑制地焦慮,每天失眠到三四點,稿費卻入不敷出。日子就在物質和理想兩不全的狀況下惡性循環,杜梨深陷其中,不知如何解決。

某個寫稿到深夜的日子,她打開一部拍攝於2018年的假面騎士電影,那是假面騎士在日本平成年代的最後一部作品,為表紀念,編劇讓20年來的所有騎士在劇中齊齊亮相。

聽著他們一個接一個喊出熱血的變身誓言,杜梨決定從頹喪的現狀中振作起來,重新找一份工作,至少先擺脫了眼下金錢上的難處再說。

特攝類的玩具並不便宜,即使是二手騎士玩偶,單價也要350元以上,杜梨只買幾個新商品,更多時候蹲在二手交易網站上撿漏。

然而,在父母眼裡,杜梨應該去找個新的男朋友,專注工作和寫作,不應把時間都浪費在這些小孩玩的「破爛兒」身上。在杜梨眼裡,父母都是極度實用主義的工程師,指責她浪費錢的同時,時常威脅要扔掉她屋子裡的新玩具:「以後你往自己家裡放多少破爛都行,這是我們的家不是你的家,別往我們的家裡帶!」

很多次,她為保護自己的玩具和家人吵了一通,哭得雙眼紅腫。末了,她把母親扔進垃圾桶的玩具一一撿起來洗好,塞進自己的房間深處,網購的送貨地址也改到單位,這樣一來,家人就不會再留意她買玩具這件事。

這個雙十一,她把相中的玩具先放在購物車中,對27歲的杜梨來說,那條假面騎士變身腰帶的購物優先順序在抗老面霜之前。

龍少 25歲 創業者 貓娘 31歲 自由職業

我們所擁有的玩具總價已經抵得上一套天津首付

回到東京淺草寺附近的旅店時,已是凌晨1點多。龍少認真地把怪獸酒場、奧特曼和假面騎士等玩具擺放好,那把假面騎士G3的玩具槍模型是其中最讓他滿意的購物戰利品。

事實上,這堆旁人看起來有些幼稚的玩具,市場總價大概在兩萬左右。

龍少今年25歲,平時喜歡穿日式羽織(一種日本傳統服飾)配牛仔褲,留一頭紮成馬尾的齊腰長發。貓娘今年31歲,愛穿蘿莉制服。

這趟日本之行,龍少和女友「貓娘」從京都、大阪和東京一路逛了許多玩具店,才淘到這些中古玩具。展示戰利品時,龍少累得隨意拍了張照片,配了條「行了,就介意思吧」的文字,就把圖片傳到朋友圈。他的女友貓娘感慨:「這次,回去吃什麼顏色的土呢?」

龍少和貓娘是天津特攝圈裡人人都知道的情侶,兩人在特攝群裡聊天認識,因為都喜歡特攝和手辦,有很多共同話題,很快成為了戀人。戀愛後,兩人經常一起舉辦玩具交流會,到全國各地參加大漫展。

龍少從小就痴迷玩具,喜歡掃蕩天津市各大商場和地攤,把能看到的特攝玩具都帶回家,父母都儘可能地滿足他。2012年他高中畢業後,本打算去日本留學,可因故未能成行。他不願去公司上班,計劃把愛好變成工作。家長起初並不支持,沒有提供資金幫助。

好在,代購併不需要本金,龍少從身邊的朋友入手,靠著自學到純熟的日語和多年積攢的玩具經驗,幫人做起了代購。代購的生意並不是每天都有,因此,龍少的收入豐儉並不穩定。

到現在,兩人擁有的玩具總價值約50萬元,擠滿了龍少獨住的那70平米房子,價值足夠抵得上天津市區的一套商品房首付。

貓娘自認是理智的購買者,不會跟風買炒到天價的玩具,如果是特別心愛的玩具,要是價格超乎常理,她也會放棄。每次買完玩具,她都會發到朋友圈。一次,男同事看了她曬的一個玩偶,問她:「多大人了,你還玩這些,多少錢啊?」

她如實報出上千的價格,對方先是做出吃驚的表情,眼裡似乎有不屑,旋即嘴角又露出諂媚的笑,「土豪,包養我。」這是貓娘時常遭遇的偏見,說起這些,她一臉無奈地說:「假如我花一萬塊買個包,你不會覺得有問題,但我花上千買個玩具又有什麼錯呢?這只是消費觀不同罷了。」

成年後依舊能坦蕩地保持著童年的愛好,龍少和貓娘因此撞見了一些小確幸。2019年6月,龍少和貓娘又跑了趟日本去買玩具。昭和假面騎士2號的扮演者佐佐木剛開了一家假面騎士酒吧,他們得知後決定去朝聖。

店裡進來一個老人,留著絡腮鬍和長發,身材高胖,坐在他們前一桌。龍少和貓娘驚呆了,他們認出那是傑克奧特曼的人間體扮演者——演員團時郎。和女友相覷了好一會兒,龍少壯起膽子小心翼翼地前去搭訕,「您不會是團時郎先生吧?」

團時郎顯得有些吃驚。《傑克奧特曼》已經是48年前的事情了,他自己也從昔日高大英俊的混血少年,變成了70歲白髮相間的老人,和普通日本大爺無異,沒想到在海的那邊,還有中國的青年記得他,還能夠認出他。

「這是我時隔17年第一次來佐佐木剛的酒吧,沒想到就遇到了你們,實在太巧了。」 他對龍少說。

三人相談甚歡,龍少和貓娘跟團時郎說起,傑克奧特曼的奧特五大誓言激勵了許多和他們同齡的孩子。臨別時,龍少留了團時郎的地址,回國後給他寄了幾件很酷的玩具。

「怎麼辦,這大哥要的玩具我也喜歡,這下咱得買倆。」

普通的一天,龍少看著客戶的下單請求,又被「安利」了,「這要是一般商人代購,可以做沒有感情的機器,但我不行。」這是他生活中最頭疼的時候,碰見稀有的玩具,有時不得不忍痛割愛。

從可動人偶,玩到了兵人和樹脂雕像,龍少只要買了系列其中一個,就忍不住想集齊整個系列,消費觀這些年從單價千元漲到了上萬元。

他擁有的玩具中,最貴的是《終結者》系列的雕像「終結者」,單價一萬多。龍少把終結者擺在最顯眼的地方,長輩批評這個雕塑為不祥之物,認為它長相太過猙獰邪惡。

成長的好處,就是讓龍少願意為得到理解而做出努力,他耐心地給長輩講,雕塑的原型是終結者電影裡的人物,他看起來可能面目猙獰,但在電影中,他如何勇敢又忠誠地守護朋友,這些都是隱藏在這塑雕像背後的情感價值。說到最後,他以萬能的「鎮宅之寶」為託辭,留下了雕塑。

本期撰文:王蒙

編輯:溫麗虹

視覺:曾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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