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的櫻花(隨筆)

2020-12-16 中國青年報

那年,在一朵雲的牽引下,我飛來了武漢。

離開故鄉前的那場聲勢浩大的春雪,雖然閉塞了道路,卻沒有阻停我逃離的腳步,當飛機騰空而起的瞬間,回望雪野,深深感慨冬眠在黑土地裡的生命有著超凡的忍耐力和足夠的勇氣,當一簇一簇的村落漸漸遠離,它們看上去仿佛是無邊無際的白紙上的象形文字時,我暗自一笑,深吸一口氣——武大櫻花正開,我要去示愛。

感念一季隆重的花開,了卻今生的一項夙願;

欣喜一封誠摯的邀約,成就存在的一份價值;

躲避一個悽美的生年,懷念遠去的一段記憶;

趕赴一場如歌的花事,抵達心靈的一處安所。

半個世紀的風霜雪雨吹打過的生命,還留存著看花的心情,肯定會引來妒恨的眼神,但我高調起飛,奔走相告,花訊擠滿朋友群。

初見櫻花,當然要來武大。楚派名師的精彩課例和專題講座結束後,我帶著一身倦意出發,來不及吃晚飯,先步行,再地鐵,再公交,再步行,在高德地圖的導航下,伴隨著微微細雨,輾轉了將近兩個鐘頭,終於來到了武大。

沒有網上預約,看花的人太多也預約不上。有攻略提示說:晚上看櫻花可以混進來,我就順利地混進來了。上面寫著「國立武漢大學」那篤定又深邃的六個大字的石門,也顧不得去打卡,匆匆穿過兩排參天高的梧桐樹,即刻就來到了心心念念的櫻花大道,當疲憊與欣喜交織的那一瞬間,樹影碎金,星辰天落,長路燈火,一場轟轟烈烈的花事突然乍現在眼前,沒有人不驚呼的!只一眼,我便淪陷其中,不能自拔。

熙熙攘攘一樹一樹的花開,那櫻花是喧囂的;

重重疊疊一團一團的花開,那櫻花是張揚的;

嫋嫋婷婷一枝一枝的花開,那櫻花是妖嬈的;

楚楚嬌嬌一朵一朵的花開,那櫻花是嫵媚的。

武大的櫻花樹多年栽培,高大挺拔,和青磚、拱門、天梯、塔樓、飛簷的建築彼此映襯,觀賞者須仰視,一愣神,仿佛就回到了民國。即便是雨夜,賞花的遊人依然激動不已,情不自禁地嘖嘖讚嘆,吵嚷鼎沸。

夜櫻如雲,花雲漂浮在枝頭,經微雨的潤澤,花瓣更加靈秀,燈光傾瀉在花雲上,穿透花瓣打在仰慕者虔敬的臉上,駐足諦聽,人聲退卻,花語盈盈,那是恰如其分的花的喧譁。細細打量,櫻花既不濃豔又不蒼白,清雅純潔,嬌顏巧笑,顧盼生情,翩然似凌波仙子,為春天所遣,專門來撩動人們心裡最柔軟的情愫。滿目的櫻花,或淺白,或緋紅,白色的櫻花,梨渦淺笑,白如堆雪,風姿綽約;粉色的櫻花,莞爾蘊香,妖嬈瑰麗,光鮮璀璨。

剛來武漢,發現街頭總有三五成群的年輕女孩穿著漢服飄然而過,好生奇怪。現在終於明白,那是觀賞櫻花時標配的服飾呀!女孩子們徜徉花下,或拈花輕嗅,或攀枝回眸,衣袂飄飄,煞是好看,好生羨慕。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櫻花如美人,美得無可奈何,美得勾魂攝魄,美得超凡脫俗,生命的芳華與光影像禮花般轟然炸開,錦簇的花團毫不猶豫直抵絢爛,深知時光流逝不可逆轉,在生命最美麗的時刻,縱情放歌,曼妙的旋律詮釋著生存的全部意義。

風來了,將我從沉醉中喚醒,此刻最令我難以釋懷的,是那種對櫻花欲說還休的疼愛,短暫的花期稍縱即逝,美麗的芳魂就會絕塵歸去,零落成泥。人生也如一場花事,花期一過萬事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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