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那一年我11歲,小學四年級。我家在遷西縣西北部一山村,距離唐山不到二百公裡。

當時,我記得房屋不停搖蕩,我的奶奶不知所措不斷敲打窗戶稜子,我在困頓中被晃醒,使勁嚷著告訴我奶奶「地震了!」之後,小我兩歲的妹妹也醒了,我倆一邊一個簇擁著我奶奶跑到院子裡。
同時,小我4歲的弟弟被我爸從窗戶推出,大我3歲的哥哥被我媽抻著揉著雙眼也出來了!我爺爺武藝超人早都躍過土牆跑到後院的地裡了。我大姐在一學校當老師住校裡了。
天越來越亮了,小小山村炸鍋一般,村民們議論紛紛,有人說,「唐山震塌了!」還有人說,「一個大火球,把唐山燒沒了!」恐懼襲擊著人們,似信非信中我拿出我的課本,再翻開溫習老師頭天剛講的地震現象及有關知識。

我的村子只有一戶人家房山子掉了幾塊石頭,其他都無礙。但人們驚驚慌慌不敢呆在家裡,大街上儘是三三倆倆的人,吃飯的,抽菸的,嘆氣的……
一次次餘震來了。我覺得像一陣風吹,眼看豬圈豬窩棚上的草都被吹倒了,豬在圈裡亂哼哼哼,數秒後一切歸於正常。

早飯後,公路上的車一輛接著一輛,我跑去看,車上全是人,有的車就停在了公社的糧站,有的車又開走了。糧站的糧倉高高的,不知道啥時候騰空了,地上鋪上了新的炕席,不少人就被安置在此,這些人多為輕傷。我見過一個三四十歲女人,短髮蓬蓬的,兩個胳膊戴了好幾塊手錶,嘴裡哆嗦著不停叨叨,「這是哪兒啊!完了完了全死了」。

我追著那些繼續開走的車輛,原來這些人都是比較重的,救治他們的是駐紮在我們這兒的部隊醫院,我們稱「650醫院」,應是當初為修建鐵路及潘家口水庫配套而設的。那些人,有的是血葫蘆一樣的臉,有的臉腫脹著看不清眼睛是睜還是閉,有的比我小點兒沒穿衣服縮著身子。那裡的氣味,是人血與來蘇水合成的,非常特別難耐,以至於回家多少天我都不想吃飯。

十年動亂我爸是受迫害者,他得了神經官能症,這是一種精神疾病,想哪兒疼哪兒就疼,說死了他立即就倒下不動了。地震了,他破罐子破摔,我們都住進了大街上自家門口搭建的簡易房裡,我爸卻堅決住在瓦房屋子裡,他要和地震同歸於盡。
都說「地快陷了」,沒幾天活頭了,我爸就等著死了,我媽把十幾個給我爸營養的雞蛋都炒了,把僅有的大米都熬了粥,孩子們你一口我一口你一碗我一碗,瞬間風捲殘雲,香不香?我可沒吃出香來,雖然搶了不少,我的鼻子全是奇異的味道。
好吃的都吃了,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我媽後悔了……

後來,我把南寧姑姑寄來的裙子偷偷地拿走了,一路小跑送到了那個小女孩手裡,我媽曾說要等下年六一給我穿的。
再後來,一部分遇難者被埋在了鄰村的一個山溝裡的半陽坡,一個個石碑見證了他(她)們的生命與永存。之後年份的清明,站在我們村子的東山頂遠遠的就能看見那兒有花兒擺放,有輕煙升騰。

若干年後,我就生活在唐山,這個地下儘是烏燦燦的東西的城市,這個因為有無盡寶貝而被覬覦財富之地,這個創造了中國近代工業文明七個第一的東方之城!四十四年的今天,唐山及其唐山人正用感恩之心建設宜居和諧美麗富強現代化新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