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崖洞修成這樣，為什麼最後成為重慶第一網紅景點？

【尋常看重慶】（第163期）

重慶洪崖洞外觀，攝影｜尋常

圖文｜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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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重慶的網紅景點，首屈一指的非洪崖洞莫屬。

近幾年的五一節、國慶節，「重慶讓出一座橋寵粉」已成為美談，說的就是五一、國慶節，來洪崖洞旅遊打卡的遊人太多，很多人跑到旁邊的千廝門嘉陵江大橋上去拍洪崖洞，人滿為患，重慶官方乾脆把這座橋封閉了，不讓汽車通行，專門用於「粉絲」們旅遊拍照。

由此，可見洪崖洞的火爆。

但有一個有趣的現象，來洪崖洞旅遊打卡的大多是外地遊客，本地的重慶人卻很少來，大都覺得它建築密度高得一逼，到處都是人人人人人人，不過是一條商業購物街，「白天沒什麼看事，晚上夜景確實漂亮。」

甚至還有一部分重慶人認為洪崖洞不過是一場商業的勝利，對重慶的傳統文化並不禆益。

那麼，洪崖洞是如何走到今天的？它對重慶的傳統文化到底意味著什麼？

我們就來粗淺探討一二。

國慶節期間千廝門嘉陵江大橋上的遊人，攝影｜尋常

美院教授：「到了洪崖洞都要繞道而行」

2002年，洪崖洞景觀工程開始競標。

作為一處擁有2300年歷史的重慶老街區，洪崖洞擁有眾多歷史遺蹟，還留下了洪崖滴翠、嘉陵夕照巴渝十二景中的兩大景觀，以及原生態的吊腳樓建築群落。可以說，它是重慶的一部活歷史，是當時重慶唯一遺留的老山城人文景觀。

因此，它的招標吸引了各方的關注。

參與競標的地產商及企業有龍湖、協信、小天鵝等。

小天鵝集團最後中標，同時四川美院的規劃設計方案也獲準通過。

在這個方案中，保留了原來洪崖洞所有的建築符號和原住民的生活自然形態。洪崖洞原來的「三橫八縱」的原始生態都得以保留，比如河邊碼頭、洪崖洞的洞口，洪崖洞身後的崖體以及最有特色的石梯等。

但這樣一個田園牧歌般的設計方案卻最終沒有被採納，由重慶大學建築學院的李向北教授的方案取而代之。

根本原因是前一個方案是按文化遺產角度設計的，而後一個方案是按商業開發的角度設計的。

如果你是開發商，你會選誰的呢？

「前後兩個方案可謂天壤之別，原來我們設計的容積率只有0.2，也就是2萬多方，後來歷經一次次的修改後，我眼看著它變成了3萬多，再到5萬多，終至現在的9萬多，已經超過了原來的四倍多……這麼密密麻麻的鋪陳下來，我看採光都成問題。」四川美院王林教授說。

「重慶最後的吊腳樓建築原生態群落就這樣永遠地消失了，我只能說，非常惋惜，非常惋惜。」四川美術學院教授、洪崖洞項目的原設計者郝大鵬在談到洪崖洞時更是連聲嘆息。

幾年之後，當洪崖洞真正建成時，郝大鵬教授在其個人博客中表示，他現在開車從洪崖洞所在的嘉濱路、滄白路經過，都要「繞道而行，因為不忍看到它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

洪崖洞老照片，圖片來源於網絡，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洪崖洞老照片，圖片來源於網絡，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洪崖洞老照片，圖片來源於網絡，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洪崖洞老照片，圖片來源於網絡，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何永智：為了洪崖洞，把腿都摔斷了

何永智，重慶小天鵝集團總裁，同時也是洪崖洞民俗風景區創始人。

作為商業地產的圈外人，能夠中標洪崖洞，估計連她本人都有點意外，因為跟她競爭的是龍湖這樣的地產巨頭。

中標後，何永智開啟了「火力開全」模式，帶領她的設計團隊馬不停蹄到全國各地，去尋找適合洪崖洞的設計靈感。

在山西平陽喬家大院，她因為考察時不小心摔下了臺階，把腳摔斷了。在洪崖洞施工期間，她還被一顆釘子刺穿了鞋，血把鞋都溼透了……

可以說，何永智還是夠拼的，對洪崖洞傾注了滿腔熱情，希望將其打造成她心目中的樣子。

小天鵝的設計方案經過了三次修改，終於成形了。

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在這中間，最初與小天鵝合作的設計師，以及四川美院設計團隊都先後與其「分道揚鑣」。

「片面指責開發商或者是設計者可能都是有問題的，問題的關鍵是，開發商拿到了項目肯定是要賺錢的，這是商業邏輯決定的，所以才把容積率這樣的指標發揮到了極致，你能怪他們嗎？他們也想保留原來的路數，但是卻造成了現在的遺憾。其實政府的初衷也是好的，它不僅要恢復歷史風貌區，還要把這裡打造成重慶新的旅遊增長點，既然你要搞商業地產，那麼設計師的方案當然也沒有錯。」　

郝大鵬教授的評價其實很中肯。

那麼，問題呢？

洪崖洞今天這個樣子有什麼問題嗎？

洪崖洞外觀，攝影｜尋常

從門可羅雀到突然爆紅，只因這一點

2006年洪崖洞建好後，按何永智自己的說法是：

「第一年虧、第二年虧、第三年虧，前面虧了五年。到了2016年的時候我都快不行了……」

其實，洪崖洞建好不久，筆者就去參觀了。

當時的感覺是，除了頂樓的觀景平臺和四樓的餐飲街有些人氣外，其他幾層幾乎可以說是門可羅雀，一些樓層裡面更是可以包場遊覽。

對於這種新修的商業「老街」，筆者向來無感。

然後就把它打入冷宮，不再理會。

洪崖洞就這樣，開街了十幾年，一直不溫不火，外地人不大來，重慶人不大去，這對裡面的經營商家和小天鵝集團都是一種煎熬。正像何永智前面說的：到2016年都快不行了。

事情在2018年發生了轉機。

這一年，小天鵝集團投了巨資，重新打造了洪崖洞的燈光系統。

可以說，這個決策太英明神武了！

夜晚的洪崖洞經過炫彩燈光的加持，層層疊疊的房子變得瓊樓玉宇般，如夢似幻，仿佛一座「天空之城」，就像一位姿色平平的女子，晚上經過盛裝打扮出現在豪華盛宴中，突然顏值爆表，驚掉了一眾人的下巴。

那一年，在外地遊客發的「抖音」視頻中，十之八九都是洪崖洞的短視頻，成為重慶的流量明星，顏值擔當。更多的外地遊客蜂擁前來打卡，也帶火了洪崖洞的商業。

很多重慶人大惑不解，「洪崖洞都存在了十幾年，也沒有什麼呀，怎麼忽然就火了？」

然後，就聽外地人給他們解釋說：夜晚的洪崖洞看起來就像是日本動畫片《千與千尋》中的湯屋，很夢幻，很動漫……云云。

「哦！」

千與千尋重慶分尋就此成立，重慶第一網紅景點也隨即誕生。

《千與千尋》裡的湯屋，圖片來源於網絡，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誰贏？誰輸？後人評說吧

重慶文化圈有一種非主流觀點：洪崖洞項目，商業是贏家，文化是輸家。。

聽到這裡，可能很多人要開罵了：「明明是多贏，開發商、商家、遊客、政府、稅收……」

但其實有一個輸家，而且是主角。

就是重慶最後的原生態吊腳樓群落——消失了。

如果按照結果導向論，無疑證明了開發商是對的。因為洪崖洞生意很好呀，甚至一度排名全國出遊熱門景點第二名。

雖然筆者不喜歡洪崖洞的純商業味，但也認為，就洪崖洞的設計形式來說，開發商的設計理念並不落後，某種程度上也符合吊腳樓建築神韻，因為重慶的吊腳樓從來不是什麼高大上的建築，只是一些貧民的居住形式，真實的吊腳樓就是這樣，層層疊疊，見縫插針，也不講究什麼容積率，像搭積木一樣，沿著山勢，層疊而上，很具有魔幻現實主義性。

重慶「山城」之名就是由此而來。

但是，我要說但是了……

有必要犧牲原來的原生態吊腳樓群落嗎？

對一座城市來說，它的歷史不可能是別的，只能是它的建築，其他的都是在講故事。而有歷史感的建築，是不能按推倒重來的方式建設的，更不能臆造出來一個，只能是維護、復建、修舊如舊……

「假設洪崖洞項目最終取得商業上的巨大成功，那麼我們有什麼必要一定在洪崖洞這個地方去獲取這樣的成功？像這樣的江景建築，商業地產，如果在洪崖洞能成功，那麼在江北、南坪任何一個地方都能成功。那裡的江景可能更漂亮，何必又非要借著洪崖洞的名義搞商業地產的開發呢？」

這是一些專家的觀點。

多聽點不同的意見，沒有壞處。

也許有人會反駁說：「原來洪崖洞那裡只是一些貧民窟的爛房子，沒有保護的價值，雖然是吊腳樓，但你會去住嗎？」

這就是一個認識問題了。

想想看，如果我們每一代人都不保護幾十年前的老房子，又怎麼會有幾百年前的老房子留存下來呢？何況洪崖洞是公認的重慶最後一片原生態吊腳樓群落，雖然破舊，但對於展示重慶人曾經的居住形式具有較高的歷史價值。

不是什麼「爛房子」。

至於願不願意去住的問題，就像是麗江古城的老房子，政府出資保護維修後，你如果繼續住，就是原住民，給那裡帶來煙火氣。你不願意去住，可以租出去（商業收益很不錯的，足夠在城裡租套更好的房子），自然有人願意去經營它……

但那裡就成了有歷史感的地方。

什麼是歷史感？

就是能見到古人所見，感到古人所感……

一座城市的歷史就是這樣傳承下來的，我們留給後人的歷史也應該是具體可見的，而不是停留在書本上、影視劇或傳說中。

洪崖洞夜景，攝影｜尋常

洪崖洞夜景，攝影｜尋常

夏夜夢境

某個夏夜，我又一次站在洪崖洞的江對岸拍攝，看著眼前這座流光溢彩的「天空之城」，輪船在江面拖出一條條光帶，幾個釣魚人在江中礁石上垂釣……

一切都很真實，卻又迷幻得像個夢。

我突發奇想。

如果老的洪崖洞還在，並且被完整保留了下來（申遺不是夢~）。

層層疊疊的老吊腳樓沿石梯而上，人們在裡面上下穿梭，人影綽綽，仿佛郭老筆下「天上的街市」。而它右邊（現戴家巷崖壁公園一帶）是現在的新洪崖洞。兩個洪崖洞交相輝映，仿佛兩個時代的對話。

這樣，重慶會不會多一個世界級的景觀呢？

洪崖洞之夜，攝影｜尋常

洪崖洞之夜，攝影｜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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