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29 07:49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乘坐地鐵,是都市生活裡最為尋常、漫不經心的日常。事實上,我們對工具的觀察分析,常被忽略無視。因為,載體就是透明的介質,只要目的達成,自身意義,往往也遮蔽起來。地鐵作為交通工具,和公交車並無二致。但如果作為一整套「空間系統」、「地理和時間綜合體」呢?答案就很不一樣:它有地下的空間,有線路延伸交錯的網絡,更有每個站名背後的群體記憶,世代象徵。
《巴黎地鐵上的人類學家》就是一本從城市景觀、公共空間和日常生活出發,思考歷史與當下,我們與他者的「小冊子」。作者馬克·奧熱,是法國當代著名人類學家,深受列維-施特勞斯、涂爾幹和莫斯影響,天生具有一善於省思的頭腦,細膩敏銳的眼光。
地鐵路線就是用不斷的細密分岔和聯結點,也暗示了每個人生活的可能性:也許指向鬧市區,聚集了移民、妓女和小偷,也許通往聲色場所,「接受魔鬼的引誘」。甚至,當你把生活想像成直線往返的路徑,你還會生出一種「忠誠感」。奧熱發現,地鐵也在訓練,培養出人們生活的精確感。你會分辨熟練的乘客身上的「生活技藝」:「令人見識到他完美掌握身體運動的能力:在通往站臺的走道上,他走得不疾不徐;他看起來輕鬆自在,五官卻保持警覺。」他能聽音辨位,判斷站臺距離,在哪裡停下,距出口最近……這種像機器一樣精準的肢體動作,呈現出老練乘客對地鐵空間和時間的熟稔體認。
作者饒有興味的是地鐵所承載的某種交匯。歷史與當下,共通與差異,自我與他者都在地鐵中混雜並置著。「讓我們在搭地鐵的路程中交叉對照的,正是我們自身的歷史」。今天的路線和過去的路線交錯成為團塊,「以至於沒有任何隔絕的方式,能夠壁壘分明地切割個人和群體,我們的私生活和我們的公共生活,我們的歷史和他人的歷史」。每個地鐵站名,都有多重回憶,有時是文學的、政治的、宗教的或者關涉戰爭記憶。當你談論站名,意味著你也在討論閱讀,繪製地圖。
最切身的差異性,來自地鐵裡乘客的年齡,作者用「世代」表述了年輕人和青春不在的人的鴻溝。那就是記憶的歷史沒有交集,我們無法體驗他人的歷史,共通只在於他們和時間的關係。地鐵能將從記憶裡翻找、查證的人,和只能從書本上獲取知識的人分別開來。譬如,地鐵中出現的「勝利」字眼,只有在事後紀念中才產生意義,歷史親歷者在當時並不會察覺意義。年輕人只是從儀式裡直接習得了意義。集體儀式能傳達集體情感,「搭乘地鐵就像是在參與紀念祖先得慶典」。個體意識最終也會混淆在集體中,通向歷史意識。
站名紀念的歷史,喚醒的不只是私人經驗,「這些名字裡的某幾個,響亮到足以呼喚出浩大的戰爭場面(香榭麗舍-克列孟梭站、夏爾·戴高樂站),另一些則直接令人意識到相關歷史建築的畫面(馬德萊娜站、歌劇院、協和廣場)」。歷史感也在巴黎市中心向郊區延伸的過程中減弱消失,反而帶有了異國情調。象徵性的儀式,成了地鐵空間的某種特質。地鐵具備儀式中的規律感、秩序感,周而復始的日夜,不可違反和逆轉的模式。它內含巨大的契約精神、公共約束的空間系統。然而,契約只有在遭到背棄和蔑視時,才會凸顯,這是個悖論。地鐵中的逃票者和小偷,就是最好的例證。
巴黎地鐵,在作者眼裡,成了「田野調查」的分析場域,每個人的「記憶之場」。作者說道,地鐵總是劃出童年的地域範圍,人生際遇和貫穿生命的坐標軸。隨著年紀、工作和居住的理由,地鐵總在「同步延展」記憶的範圍。
(文章首發於《長江日報》)
關鍵詞 >> 地鐵,人類學家,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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