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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宋祁《木蘭花》
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掉。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四季之中,要數春季最受文人騷客的喜歡了,他們的筆墨毫無保留地留給這個花開遍野的季節,他們筆下的春也各有千秋。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踏春的女子遇上心愛的男子,一生休;踏青城郊,人面桃花相映紅,多情的詩人邂逅桃花般美麗的姑娘,門上題詩成絕唱;清明雨後,葉底黃鸝一兩聲,東鄰女孩結伴鬥草而去,歡聲笑語盈盈。就連朱熹那古板之人也能寫出「等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這是個讓人聞香沉醉的季節,東風緩緩,吹面不寒,柳枝輕拂,水波婉轉。
我素愛溫庭筠的文字,以花間詞著稱的他,筆墨揮灑出的《春日》,有著與閨中女子毫無二致的柔情:問君何所思,迢遞豔陽時。門靜人歸晚,牆高蝶過遲。一雙青瑣燕,千萬綠楊絲。屏上吳山遠,樓中朔管悲。寶書無寄處,香轂有來期。草色將林彩,相添入黛眉。
燕子呢喃,綠絲垂絛,遠山起伏,影影綽綽,在雨後吐出氤氳的山嵐,為春日增添了一筆夢幻色彩。若要將整個春天畫出,水墨盤中的顏料可是要備齊了,緋紅、翠綠、青嵐、赭石……紙上色彩斑斕,點點滴滴,卻只畫出了她的萬分之一。
春日最美的花是桃花,大片大片的粉色,肆虐張揚著她們的美麗,浪漫驚人。而詩中用來報春的花,卻似以紅杏居多。葉紹翁一句「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千百年來為人所熟識,一提到枝頭春色,必以紅杏當先。她就像報春使者,什麼時候枝頭突出第一點嫩綠,什麼時候燕子發出第一聲啼叫,她總是比誰都清楚。所以在很多詩詞中,紅杏總是透著可喜的色彩。比如南唐詞人馮延已的「春到青門柳色黃,一梢紅杏出牆滴」,大概葉紹翁那句千古流傳的名句正是由此句而來吧。
最熱鬧的春意,就是宋祁這首《木蘭花》中的「紅杏枝頭春意鬧」了,王國維評價說,宋祁以紅杏表春意,關鍵是「鬧」字用得好,不過李漁卻不以為然。李漁覺得,「鬧」的意思是爭鬥而發出聲音,桃李可以爭春,但紅杏鬧春卻聞所未聞,如果可以用「鬧」的話,那麼「打」、「吵」、「鬥」豈不是都能替代了?
這話未免太差強人意了,我還是比較贊同王國維的觀點,憑什麼桃李可以爭春,紅杏就不能鬧春了?而且也沒人規定非要吵出聲音來才能叫鬧,試想,紅杏錦簇枝頭,那鮮紅可愛的色彩,不正是春天到來的喜氣麼?既然是喜氣,為何就不能是鬧呢?宋祁用「鬧」來寫紅杏,寫的其實也是春天的熱鬧和喜慶。
至於「打」、「吵」、「鬥」之說,就更加沒道理了,賈島曾糾結「僧推月下門」還是「僧敲月下門」比較合理,因想得太入神而騎驢闖進了韓愈的儀仗隊,而蘇軾、黃庭堅、秦觀、佛印四人也曾因杜甫《曲江對雨》「林花著雨胭脂溼」一句中模糊不清的「溼」字,商量著代替填上一字,等到查閱了原詩,還是覺得杜甫所用的「溼」字最妙。
這首詞,寫於一次偶然遊湖之時。早春城東萬紫千紅,風光無限,宋祁坐在船上,不知不覺沉醉在了風光之中。萬頃碧波,楊柳垂煙,拂曉的寒氣在四周縈繞。他忽然注意到遠處的一簇紅杏,密密匝匝擠在枝頭,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勃勃生機。由紅杏始,他頓時覺得春意盎然,美不勝收。
詞的下闋,宋祁由春而發出感嘆,想到了人生。匆匆幾十年,人生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泡沫,恍然如一場不真實的夢,坎坷的日子太多,歡樂的時光太少。其實,人生的歡樂遠比金錢要珍貴得多啊,就算花千金來買片刻的歡樂,那也是值得的。
當時宋祁並非獨自一人遊船,而是與美麗的歌伎一起。或許當時歌伎也因為被春天的美麗感染,笑得十分燦爛。宋祁則被佳人的微笑感染,人生在世,還有什麼比快樂更重要呢?就像此刻的自己一樣,有美景在前,有美人相伴,有巧笑在耳,這樣的快樂就算用千金來買也是值得的啊。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和李白的「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意思差不多,目的是要勸諫世人,趁著年輕要及時行樂,別總是想著要攢多少錢,金錢固然重要,又怎比得上好心情呢?豁達的人就應該不惜千金換美酒只為一刻醉,只為千金換佳人一個微笑,親朋好友歡聚一堂,在百花叢中且說且笑,欣賞著花的美好姿態,遙望著天邊漸漸落山的夕陽……人生最美的場景,莫過於此啊。
參考資料:古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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