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上城區五柳巷16號,藏著一家韻味十足的理髮店。
門口簡簡單單地寫著「紅辣椒專業理髮店」幾個字,屋簷下有一塊「燙髮、焗油」的木牌,上面留有老闆娘的名字和電話。
12月13日,周五,冬日暖陽甚好,推開門帘,這裡好似多年以前的模樣,斑駁的牆壁、略有年代感的家具、拖著長長尾巴的電推,時光仿佛慢了下來、停了下來。
老闆娘叫周巧紅,從牆上的牌子裡看到,她是一位國家高級美發技師。
從老家金華到杭州,三十多年裡,周巧紅一直在附近從事理髮這一行當,從學徒開始。
剛出生的毛毛頭,到將近百歲的老人,已經不知道多少人在她的手底下改變過造型,好些人自打一進來周巧紅理髮店的門,就再也沒有去過其它地方。
哪怕,這裡並不需要辦卡。
沒有運營,日復一日的時光中,理髮店在幾條巷子當中輾轉,顧客從杭州的四面八方趕來。
1
為了生存,從金華來到杭州
周巧紅說自己很早就來杭州了,「那時候是上世界八十年代初。」和這家店藏著故事一樣,周巧紅也是。
還不到二十歲,她帶著全國糧票和對城市的嚮往,和表姐一道,就這樣義無反顧地離開了家鄉。
周巧紅說來杭州是為了生存。爸爸對於她的決定,既不支持也不反對。
一份鄉愁,是從火車晃蕩七個小時開始的。
走出火車站的那一刻,一場瓢潑大雨讓周巧紅覺得城市就是不一樣的。「農村裡好像沒有那麼大的雨,屋簷水全部下來了,雨很大很大。」
三十多年前的一幕幕,仿佛就在周巧紅的眼前,如今,她已經到了退休的年紀,「我1965年出生的,屬蛇。」
正如那場雨一樣,剛到的她們並不那麼順利。一開始,她在眼鏡店的食堂幫過工,做過營業員、服務員,後來她嘗試改變。
因為駕駛員吃香,周巧紅本來想學駕駛,但是後來由於種種原因,最終她學了理髮。
到杭州不久後,去別人家的店裡開始理髮,去專業的美容美髮機構進修。
1985年,周巧紅在杭州結婚了,1989年,兒子出生,1992年,第一家理髮店開起來了。
「第一家店開在現在福緣巷的位置,原來的弄堂不叫這個名字。」
有一陣,周巧紅不遠處同時開了兩家店,侄女兒幫著看其中一家,自己守著另外一家。
現在的紅辣椒理髮店,只有兩張椅子,不過周巧紅說,她的理髮店最鼎盛的時候,兩家店有很多徒弟,從杭州附近的城鎮過來學藝,最多的時候,店裡有7、8個人,在當時,也算是規模比較大的了。
2
一口吃不成胖子,細水方能長流
周巧紅的聲音很溫柔,說話慢慢的,當聊到她見證理髮行業變化的時候,突然有一陣讓她有些激動。
「這種真的不好。」周巧紅說的不好,指的是理髮店辦卡。
她依稀記得,突然有一年連鎖品牌進來了,然後大家開始辦卡,「有些今天開了明天在不在都不知道了。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願意往裡面充錢呢?健身房也是,周巧紅喃喃自語有些不可思議。
現在這家店有些簡陋,但是周巧紅說福緣巷的那家店,有兩層,光是裝修就花了好幾個月,蠻高檔的。
後來,店面到期,理髮店搬到了城頭巷,現在又到了五柳巷16號。
拆遷那會兒,周巧紅家的房子分到了三裡亭,還有一間店面房,可是她選擇留下,租下這棟二層小樓,這裡有街坊,有她的理髮店。
周巧紅捨不得離開這裡,也不願意離開,她怕很多在她這兒理髮理了二三十年的顧客找不到。
周巧紅靠信譽留下了很多回頭客。
「我不大走開的,很多老顧客微信都不加的,知道我一直在這裡,反而有些新顧客,微信倒是加了很多。」周巧紅笑笑。
2013年,經過筆試、答辯、技能考核,周巧紅成了國家高級美發技師,「還要寫論文的,是一檔檔上來的。」
3
每個時期,都有流行的髮型
在周巧紅的店裡,沒有標明確的價格,後面牆上掛著支付寶和微信的二維碼,顧客自己掃碼支付就好。
每次付完錢,周巧紅都會很認真地說一聲「謝謝啊。」
「有的顧客在我這裡弄完頭髮,在路上被人拉牢問是在哪裡剪的,不過有些人一看這個地方就不敢進來了。」說到這裡,周巧紅開始笑,「做過就知道了,很多祖孫三代都是在我這裡剪的。」比如說住在附近的老娘舅。
進來焗發的王先生,就是一位老顧客。「十多年了吧,那時候還是在城頭巷?」他說是自己公司的一位員工說這裡剪的蠻好,他就過來試試,結果「來了就沒有離開」,他說其實自家樓下就有理髮店,只是習慣了來這裡而已。
最讓周巧紅高興的是大家滿意還有相處下來的感情,一波波熟人來了又走,街坊處成了朋友,顧客成了小姐妹。
要出去旅遊了,來做個新髮型,周巧紅很羨慕;拿出橘子分享,小姐妹聽說是有人來洗頭送的,立馬翻出微信過去討伐重此薄彼,在這裡,儘管和時尚高檔不搭嘎,但是充滿著濃濃的煙火氣和人情味,以及回憶。
王先還和周巧紅聊起了流行的髮型。
他們說,現在的年輕人,會覺得在頭上「雕琢」,畫一條頭路很洋氣,王先生年少時,剪個飄逸的三七分、中分,疏上油光鋥亮的老闆頭才是巷子裡最耀眼的男仔。
「那時候是用摩絲吧?後來有啫喱了。」回想起青蔥年少時,五十多歲的王先生笑了。
4
有味道的老店,曾有劇組在店裡取景
紅辣椒理髮店門口,一排毛巾在東河邊迎風招展,散發著清香,下面是周巧紅種的蔬菜、幫客人曬的橘子皮。
店裡面,椅子已經被磨掉了皮,電吹風和電推,拖著長長的尾巴。
遇見頭髮厚重的,周巧紅往電推裡加了一些機油,然後繼續。
沙發上放的一本《知音》是一位在郵局工作的顧客拿來的,牆上的字畫,也是大家送的。
周巧紅有三個筆記本,裡面是顧客在兩個月裡寫下的評語,密密麻麻。
她還有一袋子寶貝,是各種各樣的證件。
現在的她,長得依舊端莊秀美,年輕時的照片,沒有修圖和美顏的時代,才是真正的美人坯子。
她說曾經有一個劇組,看中了店蠻特別,在門口取過半天景。
當問她為什麼要起紅辣椒這個店名,「我喜歡紅紅火火,喜慶,我名字裡剛好也有紅字。」
偶爾,周巧紅會有些無奈,正如她想不通為什麼會有人願意在理髮店充值一樣,她說有時候不明白兒子為什麼不找對象。
她想寫一本書,「題目都想好了,《我的家庭》,我老爸是個很有才華的人。」她說可惜自己寫不來。
走出這條小巷,就是杭州繁華的城,巷子裡,是周巧紅沉澱了歲月年頭的店,連接兩者的,大概是門口牆上那組燈,夜幕降臨的時候,它會和那些鬧市區的理髮店一樣閃亮。
很多東西,在周巧紅這裡,變得慢且悠遠。
來源: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黃偉芬 文/攝
來源:錢江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