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溫忽然就降到零下了,即便已經中午12點,那慘白的太陽依舊毫無活力,孤零零地掛在灰濛濛的空中更顯悽涼。
我騎著電動車在擁擠的人群中小心而又快速地穿梭著,滿腦子只想趕快到家,好用熱騰騰、香噴噴的飯菜來慰勞轆轆飢腸。
天不遂人願,十字路口的紅燈無情地亮了,長達50多秒的等待時間讓人焦躁不安。正當我想按幾聲喇叭發洩一下時,從遠處飄來一縷摻雜著一絲焦糊味的甜香,猶如一股暖流從鼻腔傾注進體內,頓時精神抖擻。
循著香味望去,看到路邊有個由圓柱形的大汽油桶做成的火爐,旁邊站著一個頭戴棉帽、雙手縮在袖籠的大媽。看不到招牌,也聽不到吆喝,但我知道,這是賣烤紅薯的。
我把車調個頭直奔火爐,還隔著七、八米遠,大媽便看出我的來意,不緊不慢地從爐邊摘下火鉗,伸進桶裡把烤好的紅薯一個一個擺在爐頂,等我抵達目的地時,已經有五個胖墩墩的大紅薯冒著騰騰熱氣等候我的檢閱。紅薯,好像有學名叫番薯或是紅苕,但我更喜歡叫它山芋,這十分接地氣的稱呼,如同整日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兄弟那樣淳樸、自然。
已經多年沒吃烤山芋的我,光從它們那土黃色的外表看不出孰好孰壞,於是挑了個塊頭最大的用塑膠袋包好揣在懷裡,結完帳後趁著綠燈一亮,便一個加速向家裡飛馳而去。
「寶寶,看爸爸帶什麼給你了?」一到家我就掏出山芋,向正在騎著小馬看著動畫片的兒子「獻寶」。剛滿兩歲的寶寶不明白我手中其貌不揚的大塊頭是什麼東西,只是直盯盯地瞅著並不伸手向我討要。我蹲下身子當著他的面輕輕撕開一塊表皮,露出了鮮豔的橘黃色的瓤,濃烈的香甜迎面撲來。撕下一塊塞進寶寶的小嘴裡,他便如發現新大陸般兩眼放光,一把奪過毫不體面地啃咬起來。
看著兒子狼吞虎咽,我也口中生津,便不顧他的阻攔躲閃硬是撕下一大塊塞進口中,熱騰、甘甜、柔軟,順喉而下,猶如吞下了暖陽,整個人都舒坦了。
這熟悉的味道,讓人回味無窮,思緒也隨之飄遠。
小學時,由於父母工作忙,只有寒暑假才能回趟老家看望爺爺奶奶。有一年冬天,父母剛把我送到老家他們就回縣城了,午飯後準備跟著爺爺奶奶走親戚的,結果還沒出門就忽然下起鵝毛大雪,我只能躲回屋子裡,放眼窗外,亂雲低薄暮,急雪舞迴風。
既不能出門玩耍,老式天線電視機也信號不好看不到畫面,我百無聊賴便跑到廚房想在爐灶旁烤烤火。結果一進門發現爺爺也在廚房,他從條桌上的籃子裡拿出一個大山芋在我面前擺一擺說:「灶臺裡的火剛熄滅,爐灰還是熱騰的,爺爺給你烤個山芋吃。」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看著爺爺用火鉗把灶臺下的爐灰撥開,弄得灰裡面的火星四濺,他把山芋放了進去,又把帶著火星的灰覆蓋到山芋上,然後就叫我唱歌給他聽。等我把音樂課上學的十多首歌都唱過一遍後,他又用火鉗把山芋夾出來,然後一邊喊著「好燙」一邊把山芋在兩手之間來回拋接,過了好一會才把山芋遞給我說:「吃吧,別燙著。」
說來慚愧,我已經忘記爺爺烤的山芋的味道了,只記得那年窗外寒風飛雪,廚房裡爺爺雜耍般拋接山芋,還有我唱的兒歌:高高的興安嶺一片大森林,森林裡住著勇敢的鄂倫春,一呀一匹烈馬一呀一桿槍,獐狍野鹿滿山滿嶺打呀打不盡……
忽然手中一熱,原來兒子把吃剩的烤山芋又塞給我了,他一臉滿足地看著我,嘴巴、雙手和衣袖上都是黑灰,還要伸手往床上爬,我趕快打盆熱水沾溼毛巾給他仔細擦洗。
他一邊哀嚎一邊躲閃我手中的毛巾,費了好大勁才把他擦洗乾淨。看著他坐在床上笑嘻嘻地看電視,忽然想到,當年我吃完烤山芋後,爺爺有沒有用熱水把我擦乾淨?不過鄉下人不講究,弄不好真的領著滿臉黑灰的我在大雪過後走親戚了呢。
文:漣水日報全媒體記者胡宗元
天南地北漣水人原創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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