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是紛亂山河裡,荊棘歲月中的一片流雲,是斑駁歷史裡最生動的風景。長的是故事,短的是人生,在風煙漫漫的紅塵裡,我們終究都只是過客。而那些喧囂的傾城故事裡,那些被光陰拋擲的女子,卻似乎永不褪色。
走過黃沙漫漫的歷史,翻開那些泛黃的卷帙,讀光陰裡的故事。紅顏如花,從繁華燦爛,開到荼蘼黯然。她們,卻註定是永不失色的存在。
朝為越溪女,暮作吳宮妃
西施
一代傾城逐浪花,吳宮空自憶兒家。
效顰莫笑東村女,頭白溪邊尚浣紗。
她只是薴蘿村裡普通的農戶女子,日日於綄紗溪畔綄紗,只因她的沉魚之貌,傾城之姿,被迫捲入那場政治頭鬥爭裡。
在中國歷史上的四大美女裡,西施排在第一位,史載她「增半分嫌腴,減半分則瘦」,「浣紗於水上,魚為之沉。」
權利的鬥爭醜陋又血腥,生於烽火狼煙的年代,她主宰不了自己的命運。她無雙的美色於那些野心勃勃的男人是利器,是復仇的希望;於西施自己而言,卻是一生走不出的劫難。她被當作魅惑君主的妖姬而獻給了吳王夫差,使其沉迷美色,從而荒蕪政事,從此,她走上了一條紅顏禍水的路。
勾踐滅吳後,有人說西施自縊了,有人說,西施被當作紅顏禍水沉江了,也有人說,西施被範蠡帶走了,從此泛舟太湖,不理俗世。在那場戰爭裡,勝者和敗者都忘記了將這個功臣和禍水載入史冊。又或者說,那個時代的歷史,沒有給女人留下位置。
在那場歷史的變遷裡,西施以纖纖弱質背負了一切。她撐起了那些男人慾望的翅膀,她背起了越國的興,又背起了吳國的亡。在王朝的風雨和興亡裡,可曾有人為那個女子擔心過。她曾經也只是普通的農戶女,在館娃宮裡的日子,她是否戰戰兢兢地度日;紅燭羅帳裡,吳王夫差身邊,她又如何殫精竭慮地周全應對,小心翼翼地試探;多少個月圓的日子裡,她是否也望月成愁,思念著她薴蘿村裡的父母。
有人在享受成功的喜悅,他們卻早已忘記那個立下汗馬功勞的女子;有人在為國破而傷悲,他們遷怒於那個魅惑了他們君主的女子,將滅國的災難歸咎於她。可他們卻不願意承認他們君主的昏庸,不願意承認他們臣子的無能,也無力討伐滅了他們國的越國。他們的一腔怒憤需要發洩,那個柔弱的女子便要擔負起一切。
如果可以選擇,西施情願做那個為後人所恥笑的東施,即便沒有傾城的貌,但卻能平安到老。安守於薴蘿村,嫁一個普通的村戶,過簡淨平和的日子,看人世流水浮煙。到暮色蒼顏時,仍能溪邊綄紗。
花間名字留芳體,帳下悲歌泣曉風
虞姫
腸斷烏騅夜嘯風,虞兮幽恨對重瞳。
黥彭甘受他年醢,飲劍何如楚帳中?
虞姬是項羽的愛姬,在項羽垓下被圍困的夜晚,虞姬為了不拖累項羽,也為了保全項羽和自已的名譽,飲劍自盡。跟隨項羽的烏騅馬斷腸夜嘯,表達著對主人的忠義之情,虞姬和烏騅馬象徵著忠義和節操。而黥布和彭越是背主求榮的代名詞。
政治不過是一場爾虞我詐的權利遊戲,如果當年項羽成功了,虞姬也不過是錦上的一朵花,只是項羽後宮三千中的一個。而項羽敗了,她也只能是這場戰爭的炮灰。
在熙熙攘攘的名利場中,男人才是絕對的主角,而女人,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點綴。
亂世出英雄,西楚霸王無疑是那個時代的英雄,是史冊上永不褪色的人物。英雄配美人,虞姬也是屬於英雄的美人,只是於英雄而言,美人只是錦上的繁花,沒有錦,也無從談花。
可憐青冢已蕪沒,尚有哀弦留至今
明妃
絕豔驚人出漢宮,紅顏命薄古今同。
君王縱使輕顏色,予奪權何畀畫工?
在多少人眼裡,王昭君是那個美貌而堅強的女子,她是促進民族和平的使者,一曲《昭君出塞》感動過多少人。卻又有多少人能看到,那些被歷史黃沙所掩蓋的無奈與辛酸。
王昭君本只是南郡秭歸縣一戶平民家的女子,後以民間女子的身份被選入宮中。最終陰差陽錯,她被漢元帝賜給南匈奴首領呼韓邪和親。昭君和呼韓邪單于共同生活了三年,生下一子。呼韓邪單于去世後, 王昭君向漢朝廷上書求歸,漢成帝敕令其「從胡俗」,於是她又嫁給呼韓邪單于長子復株累單于,兩人共同生活十一年,育有二女給;復株累單于過世後,由他的弟弟且糜胥繼任為搜諧若鞮單于,她再次嫁給搜諧若鞮單于,兩年不到,王昭君病逝。
昭君出塞,是權利博弈下的政治妥協,是男人權利遊戲中的你來我往,。於王昭君而言,卻是幾十年背井離鄉的生活,獨自在他鄉含痛飲恨,打破骨子裡的傳統倫理道德觀,一人嫁匈奴父子三人。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面對塞外的漫漫黃沙,面對塞外的仿佛沒有盡頭的凜冽寒冬,她的心是否也曾一年一年地荒蕪。她是否思念過故土的草長鶯啼,她是否思念過故鄉小樓的那輪明月。
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尤似墜樓人
綠珠
瓦礫明珠一例拋,何曾石尉重嬌嬈?
都緣頑福前生造,更有同歸慰寂寥。
綠珠是石崇用三斛珍珠換回的,善吹笛,又善舞《明君》。當年石崇修金谷園,在園中與士左思、潘嶽等二十四人曾結成詩社,號稱「金谷二十四友」,每次宴客,必命綠珠出來歌舞侑酒,見者都忘失魂魄。在這場窮奢極麗的富貴場中,綠珠曾是那朵最美的花。
在後來的政治角逐中,綠珠墜樓而亡,石崇亦被殺害。世人總說石崇是因為不肯獻出綠珠而為趙王司馬倫所殺,其實有沒有綠珠,結局都不會改變。政治都是男人的遊戲,由他們制定規則,又豈會因小小的女子而改變走向。
綠珠為紅塵裡的繁華侵擾,她有絕代的風華,在山青碧水長、樓臺懸萬狀、珠翠列千行的金谷園裡,將一腔深情託付於那個名字石崇的男子。在奢華精緻的金谷園中,她是年華正好的紅顏,他是白日放歌縱酒的豪奢公子,她為他舞盡風華。
楊家紅拂識英雄,著帽宵奔李衛公
紅拂
長揖雄談態自殊,美人巨眼識窮途。
尸居餘氣楊公幕,豈得羈縻女丈夫?
紅拂是所有那個時代女子中的異數,她慧眼識珠,一眼便看出李靖的不凡;她更是有勇氣的女子,敢於追求自己的幸福,她夜訪李靖,訴傾慕之意,願終生追隨,以身相許。紅拂夜奔,多少年來一直鼓舞著無數想要追求幸福的女子。
紅拂被黛玉稱為「女丈夫」,她佩服她雖身為楊素的侍妾卻依然胸懷大志,能夠「巨眼識窮途」,實現自己的夙願,掌握自己的命運,得到了理想的歸宿。
歷史車輪向前,多少前塵舊夢,多少繁華樓臺,都被黃沙掩蓋。而這些女子,卻在歲月的長河裡站成亮麗的風景線,不輸於山河,不敗於歲月。
王朝更迭,多少故事,如同流水輕煙,匆匆向前。江山多嬌,紅顏含情,故事的浮沉起落,離合悲歡裡,誰留下歷史的痕跡,誰又在背負著歲月的滄桑。無論是西施、虞姬、昭君,還是綠珠、紅拂,她們都被寫在了歷史的深處。飛紅落盡,洗盡鉛華,當年的館娃宮,金谷園,早已落滿塵埃,成了殘照裡的風景,青冢上的荒草也在光陰裡經歷無數次榮枯。當年傾城的紅顏,也都成了歷史中的一聲嘆息。
燈火盡,笙歌冷,往昔繁華,早已灰飛煙滅,我們都只是時光裡的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