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疆軍區木吉邊防連駐守在海拔3800米的帕米爾高原。地圖上看，連隊駐地在祖國版圖最西邊的尖角上。9月3日一大早，晨曦微露，筆者跟隨連隊的官兵，踏上了漫漫巡邏路。
與以往不同的是，今天巡邏隊的官兵全是由即將退伍的老兵組成。這是他們在退役前最後一次巡邏，將在界碑前舉行向軍旗告別儀式。
該連擔負著100多公裡邊境線的巡邏任務，此次巡邏的點位是海拔4820米、距離連隊89公裡的中塔方向11號界碑，因為這段巡邏線去年剛修通了18公裡的邊防公路，官兵們可以採取乘車與徒步相結合的方式進行巡邏。
連隊指導員李建陽告訴筆者，走完邊防公路剩下的路就是「搓板路」。坐在巡邏車上，筆者深切體會到了邊防官兵說的「三級跳」：「車在路上跳、人在車裡跳、心在嗓子眼裡跳」。
沒多久，筆者就被顛得想吐，實在忍不住，急忙讓駕駛員停下車。在路邊嘔吐完，胃裡舒服了一些。
高原的9月，還殘留著夏季的一點餘熱，冰雪消融，河水潺潺。有的地方卻水勢兇猛，浪花滔滔。當巡邏車行至35公裡處時，原有的一座簡易石墩橋在幾天前被河水衝垮，李建陽指導員說，這條砂石路在夏秋季節經常會因為山洪、滑坡被衝斷。他命令全體官兵下車，徒步蹚過刺骨的冰河。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即將退役的下士、軍犬訓導員趙泉凱，他牽著軍犬蘭德給大家探路。
因為冰河水下亂石林立，坑坑窪窪，所以每走一步都不容易，一腳下去，河水冰冷刺骨。很快大家的陸戰靴裡就灌滿了冰水，褲子溼透到大腿的位置。
二
走了一上午，該休息吃午飯了。官兵們找到一處有石頭的地方，圍坐在一起，吃著單兵自熱食品，肉絲拌麵、丁丁炒飯……種類還挺豐富。筆者注意到，休息的人群中沒有軍犬訓導員趙泉凱的身影，轉身一看，他正忙著給軍犬蘭德餵食。餵完軍犬，他才趕忙扒拉幾口飯填飽肚子。
短暫的休息調整後，官兵們再一次乘車踏上了巡邏路。高原上的天，就像娃娃的臉，說變就變。剛剛還是豔陽高照，此時秋風漸起，吹起層層沙土，一個勁兒往大家衣服領子裡、鼻子裡鑽。
李建陽介紹說，他們常年駐守在雪域高原，早就摸透了高原的「脾氣」，所以巡邏車上一直備著迷彩大衣，以防突然降溫。
經過1個多小時的顛簸，巡邏車終於來到了山腳下。接下來的路程官兵們只能徒步行進。趙泉凱仰臉看著高處說，界碑就在山頂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筆者看到，眼前的山垂直高度400米左右，坡度卻足足有60多度，全是碎石，山上根本沒有路，這就是連隊官兵口中常常提起的「絕望坡」。
今年年初，李建陽帶隊巡邏到這裡，白茫茫的雪山讓人望而生畏，但他說：「身為邊防軍人，巡邏不到點位就是失職，再危險也要到達點位，宣示國家主權。」聽完這段話，官兵們熱血澎湃，開始在陡峭的雪山上步履維艱地爬向點位。
巡邏隊伍爬到半山腰，下士曾維貴腳下突然打滑，順著陡坡不停下滑，生死瞬間，趙泉凱一聲令下，軍犬蘭德衝了上去，緊緊咬住曾維貴的衣服，大家齊心協力才將曾文貴從生死線上拉了回來。
三
這是趙泉凱最後一次帶著蘭德執行巡邏任務。4年的朝夕相處，他們親如兄弟。不久前，蘭德在一次任務中左前腿受傷了，這讓他很是放心不下。
幾天前，他與今後負責蘭德的訓犬員、下士白鵬進行了詳實的交接，再三叮囑白鵬，一定要好好照顧蘭德，注意飲食搭配，加強計劃性訓練，爭取以更佳的狀態完成好各項任務。
巡邏隊伍走到半山腰，人人都氣喘籲籲的，趙泉凱突然停下腳步，不停呼喚著蘭德的名字。走近了才發現，趙泉凱抱著蘭德，用手託起它的左前腿，不停地撫摸：「蘭德受傷的腿腫了一大圈，可能上午過冰河時凍著了。」說話間，趙泉凱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蘭德的身體在瑟瑟發抖，眼神裡充滿了悲傷。也許是它已經察覺到了幾天後就將與趙泉凱分別。李建陽建議趙泉凱留下來照顧蘭德，其他人繼續向界碑前進。但趙泉凱拒絕了，他將衣服紐扣解開，把蘭德的腿放在懷裡暖著：「讓它休息一下再走吧，沒多遠了，最後一次巡邏，我和蘭德都不想留下遺憾。」
四
山上的風力不小，吹起的小沙粒打在臉上生疼。李建陽指導員不停提醒大家注意安全，筆者累的時候就學著官兵們趴在地上，貼著山腰喘口氣。他們說這樣就不會被強風吹落山下。
越往上爬，風的力道越大。儘管穿著秋衣和毛衣，筆者還是被颳得透心涼。走在上方的中士錢多，悄悄從口袋裡取出一塊巧克力遞過來：「來，吃塊巧克力補補熱量，不然撐不住的，山頂上更冷。」
巧克力嚼在嘴裡，暖在心裡。不知過了多久，巡邏隊伍終於爬到了山頂。夕陽西下，不遠處就是潔白的雪山，11號界碑在斜陽的映襯下，莊嚴而神聖。
大家迅速分工忙碌起來，有的清理雜物，有的擦拭界碑，趙泉凱和新兵白鵬負責為界碑描紅，這是官兵們每次巡邏必須完成的工作。趙泉凱一邊描紅，一邊對身旁的白鵬說：「以後，為界碑描紅、餵養蘭德的任務就交給你了！」白鵬語氣堅定地說：「兄弟，放心吧，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宣誓：退出現役後，始終忠誠於黨，牢記我們宗旨……為軍旗增輝，為部隊爭光，為家鄉建設發展再立新功！」在界碑前，李建陽指導員組織全體退役老兵，面對鮮紅的八一軍旗舉行向軍旗告別儀式，官兵們的錚錚誓言響徹雲霄，久久迴蕩在群山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