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李漁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而且是一個生活得很藝術的人。」他的《閒情偶寄》素為追求生活高雅的人所樂讀。近日,又翻讀此書,發現有這麼一段,他引《戴記》的話說,夏季,「是月也,陰陽爭,死生分。」「凡人身處此候,皆當時時防病,日日憂死。」因此,「當刻刻偷閒以行樂。」「如其不樂,則勞神役形,如火益熱,是與性命為仇矣。」
三樂讀書會的友人,就在這「偷閒行樂」的想法下,來到了盱眙,來到了山青青、水灣灣的鐵山寺風景區。是日也,煙雨微濛,欲下還歇;好風徐來,蛙聲即起。篝火熊熊之際,大快朵頤之時。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烤全羊的香味,歌聲中流淌出濃濃的樂聚會的情結。我欲為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君欲與我拼一杯,命我昂頭一飲盡。嬉笑歡飲,且歌且舞。觥籌交錯,意氣風發。大傢伙一時興起,乾脆隨地而坐,就著篝火,舉起酒瓶,開懷暢飲…...此時,我想說,三樂的友人是歡樂的、痛快的、幸福的。
篝火漸盡,行人微醺。我們沿山路而行,在蛙聲蟲鳴中,走在有些「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走向燈火明亮的金陵山莊。行文至此,諸君以為,我們不過是借「遊讀」的名義,吃吃喝喝,與一般聚會無異。其實不然,口腹之樂當然要享受,但更應追求精神之愉悅,才能身心平衡,達到一種用江南時報主編、三樂好朋友彭錦芳女士所言的「舒服」的狀態。不假,三樂讀書會的「遊讀」活動,一方面意在回饋外地會員,通過我們的走出去,以彌補他們不能常來南京參加活動之遺憾;另一方面,借著走出去,我們也能有機會了解當地的歷史文化、風土人情,從而達到「學」的目的。
盱眙行前,我就囑託老餘,幫忙請一位當地的作家文人,為三樂友人解讀本地文化史跡。有幸,盱眙文史界名人陳琳老先生親自到場,為我們講述「帝王故裡」的盱眙。此時,正當荷露暗結、羽蟲飛揚之時,夜已漸深,可陳老先生卻顯露不出絲毫困意,一口氣講述了盱眙的古往今來,道出了盱眙作為朱元璋出生地的由來,以及成為楚懷王建都之地的經過。意興闌珊,起身之際,已是晚上十一時。忽然想起來時路上彭主編的提醒,「今日(6月21日)是夏至。」「物新感節移,意定覺景多。」宋人陳與義的這句夏至詩最能道出我們當日心境。
我們不知的是,也正是在那時,南京博物院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所所長、三樂讀書會的好朋友陸建芳先生剛剛從南京出發,獨自駕車,星夜兼程,前往赴會。他的一句「君子一言」,讓我半夜起來,思緒翻覆,難以成眠。
第二日,我們匆匆用完早餐,前往中石油西氣東輸門站參觀。該天然氣門站由我們的會員、此次活動的組織者、榮浩集團董事長餘義偉先生投資建設,規模不小,「錢」景無限。稍作停留,我們便駛向「第一山」。此山素來為文人墨客所青睞,據說蘇東坡曾經十三次來第一山遊賞。之所以這麼多次,按照南博陸所的看法,是由於第一山獨特的地理位置所決定的。陸所引用白居易的詞句來說明,「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古人乘船從開封沿汴水南下,一路平川。進入淮河後,見到的第一座山便是南山,也就是現在的第一山。因此,都會繫舟上山,暫作停留、憩息,題詩留字,抒發情志。米芾即時如此。北宋哲宗紹聖四年(1097年),米芾赴任漣水知軍,入淮時忽見奇秀的南山,詩興勃發:「京洛風塵千裡還,船頭出汴翠屏間。莫論橫霍撞星鬥,且是東南第一山」,並大書「第一山」三個大字。從此,第一山成為遊覽盱眙必到之地。南宋詩人楊萬裡有詩為證,「第一山頭第一亭,聞名未到負平生」,不遊第一山將抱憾終身。
從山上下來,我們便直接駛向田野,走進古泗州城遺址考古挖掘現場。泗州城始設於南北朝時期的北周大象二年(580年)。清康熙十九年(1680年),黃河奪汴入淮,泗州城遭沒頂之災,至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全城徹底被泥沙埋沒。它是中國惟一一個災難性古城遺址,它原汁原味地保存下了清代的城市狀況,被稱為中國的「龐貝古城」。
「古城」中,門樞石臼完好安在,灶臺街巷清晰可辨。走在「古城「的「街道」上,仿佛看到了千年前的商賈雲集、香客絡繹。遺址表面,陶片、青花瓷和宋代青白瓷等殘片隨處可見,隨手撿拾一片,拿在手中,我隱約看到了一家人老老少少圍坐一起吃飯喝茶。突然,洪水滔天,頃刻間,一切都成為了今天的泥土。
滄海桑田,人事興廢,古往今來,莫不如此。珍惜當下的幸福,便是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