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608船指揮長麥賢仕。(時代周報記者 鄺陽升 攝)
今年1月30日,中國漁政311船從廣州出發,前往黃巖島執勤護漁。3月8日,中國漁政44608船從汕頭前往黃巖島與311船交接。現在,隸屬於海南省漁政局的一艘船接替了中國漁政44608船。
黃巖島,在這個中國最早發現並命名的南海島礁周邊,如今,每天都保持有一艘中國漁政船在巡航、守護。
對於那些在遙遠的中國南海執勤的漁政人員來說,不僅要抵禦海上無常的風暴侵襲,還要面對來自菲律賓、越南等國的公務船、漁船以及盤旋在頭頂上空的偵察機的潛在威脅。但他們明白,自己並不孤單。
我們這裡要講述的,就是中國漁政船在南海護漁的故事。
會師黃巖島
3月10日,經歷了漫長的33小時海上航行後,中國漁政44608船終於到達黃巖島,與漁政311船會合。311船指揮長劉春雁高興地握著44608船指揮長麥賢仕的手,激動地說:「終於把你們盼來了!」311船已經在這片海域連續漂流執勤了38天。
麥賢仕當即給劉春雁送上一份「厚禮」:20隻活雞、新鮮的水果蔬菜以及汕頭牛肉丸。他說,311船已經連續吃了一個多月的冷凍食品,這些都是最好的禮物。
當然,麥賢仕也很開心。他指揮的44608船剛剛經歷了它的第一次遠航—經過500海裡長途跋涉,經歷狂風巨浪,終於來到這片遙遠的海域。
44608船和311船兩艘船隸屬於不同部門,311船隸屬於國家農業部南海區漁政局,而44608船則隸屬於廣東漁政汕頭支隊。311船是一艘大船,排水量達4450噸,前身是海軍南海艦隊的一艘救援船,有船員近50人;而44608則是一艘新船,是「廣東最先進的漁政船」,配備了日本產的紅外監測儀與美國康明斯動力主機,船員25人。
4天後,311船離開,44608船獨自留守黃巖島。
44608船所有船員開始正式面對眼前這片未知的海域,感受其孤寂與荒蠻。
黃巖島環礁外水深2000米左右,海水在陽光下呈現深藍乃至深黑色,卻又奇異的清澈,「扔一塊豬骨頭下去,十多分鐘後,還能見到它正慢慢地往下沉」。由於水深不能拋錨,44608船只能讓自己一直在海上漂流。
對於船員來說,耳邊永遠是船上枯燥的機械運轉的聲音;目力所及,是礁盤區淺海的瓶綠與周邊海水深黑的對比,天上看不到一隻飛鳥,有時候甚至沒有一絲雲彩。
這裡,是宏闊的日復一日的單調。
在這種巨大的孤寂中,船員們只能盡力找事做,讓自己的生活變得不那麼單調。捕魚是他們的樂趣之一。
這裡的魚實在太多了,成群在船下的海裡遊動—魷魚、白板魚、石斑、海龜……而晚上,當他們把燈光照射進海裡,不一會兒便有成群結隊的魷魚聚集過來。一天,麥賢仕和另外5名船員開著快艇進入礁盤區釣魚。從早上7時30分到11時,不到三個小時,他們便釣了30多斤石斑魚。
「這裡有很多魚,只是,18天時間裡,我們沒有看到一艘中國漁船。」麥賢仕很遺憾。
相反,在這片中國領海裡,他們看到了菲律賓與越南的漁船,以及每周一次出現在頭頂上方的來自菲律賓的偵察機。麥賢仕說:「我對船員說,我們要用掃帚把它打下來。」
驅趕外國漁船
黃巖島實際不是島,而是一片巨大的正在發育的環形礁盤。
這裡的環境十分有利於微生物、藻類以及魚類的生長繁殖。因而,潟湖內魚類眾多,是一個天然優良漁場。
整個黃巖島礁盤區呈橢圓形,面積約150平方公裡,水深只有10—20米,潟湖口位於礁盤的東面,外面的船隻可以從潟湖口進入礁盤內捕魚。
來往的漁船都想進入「湖」內捕魚。
每年3月到5月,黃巖島海域刮的是東北季風。這時,海浪由東北而湧向西南,茫茫大海中,那些在海上漂流久了的船隻,都把這裡當成一個避浪的據點,選擇到這片礁盤區的南面避浪休整。
漁政44608船的任務就是驅趕那些試圖靠近黃巖島的外國船隻。
面對不斷出沒的外國船隻,為預防危險,麥賢仕給44608船的執航定下了三個規定:全天候雷達探測,注意周圍海域出現的每一艘船;晚上,3海裡內有目標靠近,全體船員都要就位;白天,發現有漁船靠近,一定要向上級報告,然後實行驅趕。
麥賢仕說:「一些外國漁船航行了幾百海裡來到這裡,多少想搞點魚回去,但我只能對他們說句對不起了,我必須攔截,因為這裡是中國領海。」
讓麥賢仕印象最為深刻的是一艘長約26米的越南漁船。當它靠近黃巖島時,44608船船員們站在甲板上,打手勢讓其離開,但對方仍然向潟湖口靠近。
麥賢仕指揮44608船攔在潟湖口,慢速迎在越南漁船前面。由於44608船是高速機,慢速時汽油燃燒不充分,會冒黑煙,輪機長便下令關閉了其中一部主機。當對方靠近時,便抵過去,最終將該艘越南漁船攔在潟湖口外圍,不讓其進入礁盤區。對方無法,佯裝離開,但過了一段時間又折了回來。
於是,雙方再次上演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
兩艘船一直如此對峙。三天後,越南漁船最終放棄,離開黃巖島。
其實,44608船上配備了水炮、機關槍。機關槍口徑為14.5毫米,「可以射穿甲板,對漁船很有殺傷力」,但這兩樣武器中國漁政人員都沒有使用過。甚至,為了防止「外國政府的惡意造謠」,那挺機關槍一直用帆布罩子包著,從來沒有打開過。
「我們儘量採用攔截的方式,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用武器。」麥賢仕說。
在黃巖島執勤的18天時間裡,44608船一共攔截了18艘外國漁船。
當周邊海域退潮,黃巖島露出一個尖尖時,44608船上的廚師長會央求麥賢仕讓他開快艇靠近巖尖,好爬上去拍照。開始幾次,麥賢仕都拒絕了,因為那樣太危險了。但最後他還是答應了。
「他跟我說『這是我最後一次出遠海了,請你看在我40年前是保衛西沙的海赤隊老兵的分上』,我能不答應他嗎?」
複雜的南海局勢
菲律賓總統阿基諾三世曾說,那些來自中國的漁政船,使得黃巖島像是抵在菲律賓腰間的一把匕首。
暨南大學東南亞研究院教授張明亮對時代周報記者稱,菲律賓對中國是「又愛又恨」。
2012年4月,中國重申對黃巖島的主權,並派遣艦隻「巡航」黃巖島之後,菲律賓作出了激烈的回應,一度往距離黃巖島121海裡的馬辛洛克鎮增兵5萬,作出對抗姿態。稍後,我國宣布三沙市成立,菲律賓則在其非法強佔的中業島上臨時增加居民,宣布成立一個小鎮。
但很快,菲律賓「水果,尤其是香蕉在中國的出口受阻」。在選民與經濟的巨大壓力下,2012年8月19日,阿基諾三世對媒體說,「南海硬碰硬贏不了中國」,並在這年9月啟動訪華。
張明亮對此分析稱,菲律賓對中國的心態是很複雜的,因為與中國的關係如何,牽涉到他們的國家利益。一方面菲律賓希望和中國發展友好關係—作為經濟大國的中國可以成為菲律賓的出口市場,而來自中國的產品與海外投資也豐富了他們的市場,能夠促進菲律賓經濟的發展;但另一方面,由於與中國之間存在海域、島礁爭端,發現中國處在他們所謂權益的對立面。
這種複雜性延續至今。
今年4月,菲律賓公開向國際社會招標處於爭議區域的南海三塊油氣田的開發,並出動海軍拆除了馬歡島等9個「爭議」島嶼上的中國標識。但進入5月,為了緩和與中國的對立關係,卻又邀請我國籃球明星姚明訪問菲律賓,試圖示好。
「菲律賓與我國的『爭議』,是大南海現狀的一個縮影。」張明亮說。
目前,南海諸島的現狀是:東沙群島為我國臺灣省管轄,西沙群島與中沙群島在我國管轄之下,但南沙群島卻被掠奪得支離破碎—海域被分割,島礁被侵佔,資源被掠奪。其中,越南佔領了29個島礁,菲律賓非法侵佔了我國馬歡島、中業島等9個島礁,馬來西亞佔領了3個島礁,汶萊已開採油田9個,印度尼西亞則宣布對8萬多平方公裡的中國傳統海疆享有「主權」。而我國,目前實際控制島礁僅9個,其中大陸8個,臺灣1個。
張明亮說,所幸的是,我國對南海的權益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重視了,並在南沙、西沙等實現了常態化執勤。
今年年初,我國農業部南海區漁政局在昆明舉行了「南海護漁維權專項工作會議」,明確了2013年南海護漁維權任務的重點是:看住黃巖島、守住美濟礁,開展南沙海域常態化護漁和西沙北部灣海域常態化監管。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中國漁政311船與漁政44608船相繼出現在中沙黃巖島值航。
而在南沙美濟礁的兩個點,有中國漁政310船、301船、302船以及45001船;在西沙,則是中國漁政306船與46012船。
麥賢仕感嘆和慶幸說:「國家的投入比以往都更大了。」
中國漁政44608船造價3000多萬元,由國家發改委出資。其每一次出航,每天開銷約5萬元,由國家農業部負責支出。
超越僵局
過去幾年中,張明亮與菲律賓、越南、馬來西亞等國的同行有著非常頻繁的交流。
張明亮發現,在進行正式學術交流時,那些外國學者都相對溫和,主流上持有一種「擱置爭議、共同開發南海」的觀點。但私下裡,他們卻在報紙上撰文批評中國,持有強烈的民族主義的觀點。
因而,當張明亮看到菲律賓一些媒體不停報導「中國漁政船影響菲律賓漁民收入」、「距離黃巖島121海裡漁業小鎮逐漸凋敝」的消息時,有點憤怒:「他們的媒體為什麼不報導中國漁船被他們撞沉、漁民被他們拘捕的事實?」
中國漁業資源與環境綜合科考船「南鋒」號首席科學家黃洪輝也告訴時代周報記者,現在還有中國漁民被關在越南、菲律賓的監獄裡,「以前的廣州遠洋漁業公司為什麼會倒閉,就是因為漁船總是被他們(外國)非法扣留所致。」
張明亮在其所著的《超越僵局—中國在南海的選擇》一書中說,在主權問題上沒有談判的餘地,主權不可以讓步,但是利益可以妥協和分配。所以,各方在追求各自在南海的國家利益和民族利益的背景下,可以探討如何把在南海的共同利益做大,從而找到解決南海問題的途徑。
「中國漁政311船、44608船護漁,『南鋒』號南沙漁業科考,都是在這樣的南海複雜爭議背景下,對中共十八大所提出來的『提升國家海洋開發能力,維護國家海洋權益』的一個回應。」張明亮說。
如今,從黃巖島執勤歸來的中國漁政311船靜靜地停靠在廣州新洲碼頭,漁政44608船則停靠在汕頭濱海路碼頭。他們都在等待著下一次遠航護漁的任務。
麥賢仕,這位在海邊長大的漁民的兒子,希望以後能到比黃巖島更遠的美濟礁去。他說,只有到了那些遙遠的邊疆,才能更強烈地感受到祖國的強大,愛國之情也更強烈。
「所以,就算在那些黑暗的夜海裡,幾百海裡範圍只有我們一艘中國船,我也絲毫不害怕。」 (記者 梁為 實習記者 舒萌發自廣州、汕頭)
(時代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