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自己的太陽
老汪和我在同一個小區。和他第一次相遇,是在小區池塘邊的水榭。我帶著孫子,看水裡的紅鯉魚。他和他老婆帶著孫女,在一旁玩。他走近我,用濃重的蘇北方言,問我孫子幾歲。我告訴了他,並問他是不是鹽城人。他告訴我,他老家是靠近鹽城的淮安。他反過來問我,得知彼此都是蘇北老鄉之後,我們便有了許多共同的話題。他聽說我剛從單位退休,說:單位上班沒交易,拿點死錢。我點點頭,問他是做什麼的,他說:也沒交易,做做小工程。
比起在單位上班,做小工程的,即便不是老闆,也至少是個包工頭了。如果是老闆,那一年掙個百兒八十萬的,差不多夠拿死錢的忙大半輩子了。如果是個包工頭,雖然常有討薪難的實際情況,但被拖欠的,更多的還是工頭手下的人。所以,工頭自身的日子,應該基本滋潤。況且,既然這麼瞧不起拿死錢的,似乎是老闆的可能更大。
聽老汪說,他的兒子女婿都在蘇州。女兒名校畢業,在外企工作。從小學到中學,女兒成績一路出類拔萃,高中畢業,考入本省的一所名校,畢業後免試讀了本校的碩士研究生。現在,女兒在市內一家很有名氣的外資企業。女婿是一位大學老師,三十出頭,已破格晉升為教授。兒子在一個高檔小區管物業,手下有二三十號人,兒媳婦在一家大型超市做領班什麼的。說這些時,他的語氣中有滿滿的自豪。
那天,我吃好飯出來散步,在小區的環形跑道,又遇到了也在散步的老汪。他看我臉有酒色,問晚上喝的什麼酒。我告訴他,紅星二鍋頭,老品牌,價廉物美。他呵呵一笑,說那個酒十元一瓶,一陣大麥味,他不喜歡,只在燒菜時用作料酒。我問他平時喝不喝酒,都喝什麼酒。他說,醬香型正宗,濃香型多為勾兌,高度酒進口辣,喝下去舒暢,他都喝52度以上的。他說他從來不買酒,兒子媳婦,丫頭女婿,好酒孝敬,還有時朋友送送。他熱情地邀請我,啥時到他家,兩個人搞個痛快。我含糊其辭,沒敢直接答應,怕叨擾之後,回請跟不上檔次。
某一日。我從外面回來,在地下車庫停好車回家,看到了老汪,他正在掃垃圾桶四周溢出的汙水。我有點驚奇,問他在這兒幹什麼。他說,老娘們沒事找事,閒得慌,要攬個打掃車庫的活兒;今天她身體不好,沒辦法,幫她來頂一下班。這之後,我在地下車庫,真的沒見到過他,不過,也沒見到過他的老婆。
那次去市立醫院看一個病人出來,看到有人正從救護車上朝下面抬一個病人,我一愣,其中一個穿護工服的,居然是老汪。他似乎也看到了我。我想和他打個招呼,他卻抬著病人匆匆地走了。從醫院回來後,在小區裡,看到他老婆帶著孫女,在小區的兒童樂園玩。我走過去,問他老王啥時去了市立醫院。他老婆說:不在底下車庫打掃衛生後就去了。她說,那裡離家遠,但工資高些,每個月還有四天休息,比在地下車庫打掃衛生強多了。我忽然想起老汪說的做工程的事兒,問他老婆:老汪原來在老家做什麼?她說:他是做瓦匠的。
我每天都要去籃球場玩。那次到了籃球場,才發現球不肯跳,需要充氣。正巧,被帶著孫女也在那兒玩的老汪老婆知道了。她說:我家有氣筒,老汪在家,你去充氣。我按照她的指點,來到了和我家隔著兩幢樓的她家。一敲門,果然是老汪開了門。他正在吃飯——是在喝酒。
我說明了來意,他拿出氣筒給我。我一邊朝球裡充氣,一邊聽他說話。他說在家裡太無聊,朋友幫助在市立醫院找了一份工作,錢不少,活不多,挺舒服的。晚上七點的班,現在吃好了去正好。我應付幾句,丟下氣筒準備走,他盛情挽留,讓我坐下喝酒,並拿出杯子和一個裝著酒的塑料壺,要給我斟酒。我以要打球相辭。他退而求其次,說:那你坐下玩會兒再走。
我捺著性子坐下。他說:這個散裝酒,非常好,是從老家朋友給的正宗洋河大麯,並一再相邀:等你身體好了,一定要過來嘗嘗。我瞥一眼他桌上的菜,一盤花生米,一盤土豆絲。他趕忙解釋:冰箱裡菜多呢,肉啊魚的,雞呀鴨的,都有,但他最喜歡的,就這兩樣。他搛一粒花生米放到嘴裡,喝一口酒,咂巴咂巴,又介紹他的花生米:老家親戚送的,正宗小紅皮,無汙染無公害。停一停,問我:那句話怎麼說的?我茫然,他自己回答:對了,這就叫吃香的,喝辣的。
2018.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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