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在《社戲》裡回憶了小時候與小夥伴們看社戲的情景,表達了對少年時代生活的懷念。其實在我小時候,我的家鄉也是有社戲的,只是這種戲不像魯迅先生筆下的戲,它是木偶戲,我們也叫它做「鬼戲」。
木偶戲又叫傀儡戲,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因地區發展的不同而有不同的種類,比較著名的有提線木偶戲,鐵線木偶戲,杖頭木偶戲與布袋木偶戲,我家鄉的鬼戲就屬於杖頭木偶戲。而之所以叫它「鬼戲」,大抵是因為人們覺得這些木偶都很「小鬼頭」,且無論是這種鬼戲還是別的由人來表演的戲種最初都是用在祭祀與迎神的時候,簡單來說,它本是「娛樂鬼神」的,這在電影《殭屍至尊》裡就有這樣的一幕,讓我記憶尤深。
鬼戲在上千年的發展裡,由原本的祭祀儀式逐漸變成了人們娛樂消遣的一種方式,凡是遇上節日幾乎都會進行表演,吸引著男女老少集體觀看,正可謂是「村頭齊觀耍傀儡,搬演故事又一回」。在我童年的時候,除了節日,在一些喜慶的日子裡也會表演鬼戲,甚至在一些特別的日子裡也會有表演,譬如學校每學期有兩次集體觀看電影的時候。
那時候,農村相對來說是還是很落後的,信息也閉塞,人們接觸影視的機會真的很少,於是組織在學校裡的每學期的這兩次觀影日簡直就是我們大型的聚集會,十裡八村的人幾乎都會來觀看一番,整個學校從教學樓到外面的操場都是人潮。觀影日分兩晚放映,每次放映兩部片子,但在放電影前,還會有鬼戲表演與魔術表演。一般都是第一晚鬼戲接電影,第二晚魔術接電影,散場的時候,都已經接近夜裡12點,讓人難得的興奮。
我最初看到鬼戲的時候,除了一點新奇,是真的對它沒有多大的感覺。新奇是因為這些木偶在幾根小棍子操作下可以做出很多有趣的動作,甚至嘴與眼睛也能動,有時甚至能感受到它的眼神與表情的變化,但這種木偶沒有腳,在操偶師手裡始終讓我覺得怪怪的。大人們似乎都能聽懂唱詞,所以都很痴迷,而我們小孩子是真的聽不懂操偶師在唱些什麼,就是一直咿咿呀呀的。我都是在回家後問母親鬼戲表演了什麼,然後她會告訴我表演的戲目與整個故事。
這種鬼戲表演隨著電視機的普及慢慢就消失了,一年的日子裡也就春節的時候還在村頭的榕樹下表演一回。人們不再願意去看,除了有太多的電視節目可以消遣之外,更是因為鬼戲表演的戲目一直沒有什麼變化。據母親說,她每次去聽幾乎都是那幾個戲,她自己都快會唱了,而鬼戲裡的戲目,在電視上是真人表演,那要真實有趣得多。
就這樣,我在上了高中之後,村裡就再也沒有鬼戲表演了,而我對它的印象始終停留在與它初見的那個晚上,直到有一天我放假回家,在電視裡看到了《雲州大儒俠史豔文》。
這是一部臺灣地區製作的電視,裡面的人物全是木偶,不同於我印象中的木偶,它們全都很漂亮,更神似於人,而且有腳。那是一部武俠片,各種武打動作,各種華麗特效震撼著我,不但震撼著我,也震撼著家裡所有觀看這個電視的親人。原來木偶可以變得這麼逼真有趣,我在那時愛上了小金剛,愛上了藏鏡人,愛上了史豔文,終於,我開始喜歡了木偶戲!
過了沒多久,我們又在電視上看到了一部由製作《雲州大儒俠史豔文》團隊製作的電影《聖石傳說》,然後知道了素還真,青陽子,傲笑紅塵。自此,我徹底愛上了木偶戲,直到我在大學期間再次接觸這個戲,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也是木偶戲的一個戲種——布袋戲。
布袋戲流行於福建與臺灣,尤其在臺灣,布袋戲跟電影與音樂一樣,是流行元素,尤其我喜愛的霹靂布袋戲,裡面的大多數人物都是當紅明星,實在是因為這些人物在操偶師的手上變得生動異常。我記憶中的木偶雖然也能做出很多動作,表情也能有變化,但畢竟算不上漂亮,更做不出有趣的微表情,而且它的故事表演更多的是依靠旁邊的操偶師去唱,而不是木偶本身在一個特定的環境裡去表演。這種差別就像是一個人把故事講給你聽與一群人把故事演給你看的區別。
你會更喜歡哪一種呢?我相信大多數人也會跟我一樣更喜歡去看,畢竟視覺享受比聽覺享受來得更直接與刺激。大學後面的兩年,我完全痴迷在這個霹靂布袋戲裡,甚至幻想過自己就是一名出色的操偶師,然後自己寫個劇本,演一出盪氣迴腸的木偶大戲。
畢業工作後,我一直追著看霹靂布袋戲到2015年,期間也看了看另一檔布袋戲大劇——《金光布袋戲》,忽然對家鄉的鬼戲有了一種期待。這幾年,家鄉的鬼戲再次出現在我們的視野裡,一些隆重的日子或者節日裡,這些鬼戲又開始表演了,只是木偶還是那些木偶,戲目也還是那些戲目,一切都依然是那麼陳舊,並沒有與時俱進。
我想它之所以再次出現,應該是與木偶戲成了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政府開始重視並且推廣有關。但他們只是把每次的演出當作一次任務,並沒有把其中的文化推廣開來,所以這樣的鬼戲充其量也只能是一種村文化,是一種可有可無的節日活動,它得不到人們的重視。
而要得到人們的重視,我認為它必須要生動起來。木偶本身要製作得更精緻,木偶的裝扮要更漂亮,操偶的技術要更熟練,表演的戲目要更多元,表演的手段要更現代。這個時代,事物給大眾的視覺衝擊是其發展的重要因素。所有的木偶戲都屬於表演項目,怎麼抓住觀眾的眼球乃至攝取觀眾的心,是首要考慮的問題,也是這些木偶戲能否衝出村莊,成為大眾文化甚至國家文化名片的關鍵所在。